他看出了江随舟的神色不似作伪,一时间想不通,他那个昏聩的父皇是怎么宠了他那么些年的。泼天的权势和富贵,只教养出这么个胆小守礼的包子来?
江随舟看他这般神色,却不解道:“这有什么的……难道你想过?”
却见霍无咎不假思索道:“想啊。”
江随舟却没想到他会这般干脆和坦诚。但想到他历史上与他这番态度截然不同的结果和选择,他更加不解了:“那你为什么……”
他的问话停在这儿,霍无咎知道他想问什么。
“浔阳那场仗,知道吧?”他道。
江随舟点头。
“我父亲死了,我皇兄与叔父都在战场上失散了。”他神色淡然,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手下那点兵,即便突围,也难以活命,我就先寻到了叔父,与他汇合。”
江随舟应了一声,就听霍无咎顿了顿,接着道:“我叔父与皇兄都是在那时重伤落下的病根,叔父是因为硬要回头去寻我父亲,而我皇兄,则是因为我找到他时,太晚了。他手下的兵几乎全军覆没,我是在死人堆里,把他挖出来的。”
江随舟听得出,他平静的声线下,藏着几分难以觉察的沉重和颤抖。
他一时发不出声,只静静看着霍无咎。
就听霍无咎说道:“起事的是我父亲,按理,也该是我去坐这个皇位。但他们一家随我父亲起事,落到这个结果也与我父亲脱不开干系……”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状似轻松道:“这么一想,我也不是多想坐那个位置。我们一家起事,本就是为了自保而已,而今目的达到了,皇位给他们,全算作补偿吧。”
这是江随舟在史上从没看到过的。
他只知道浔阳一战有多惨烈,但在史册上,也不过是浓墨重彩的一笔罢了。提到那场战役,人都道霍无咎用兵如神、计出险招,是史上难得的绝地反击的漂亮战役,却没人知道,这样一场让他一战封神的战役,却是给他全家致命一击的战役。
他们一家人,原不过是想求生自保罢了。
霍无咎顿了顿,再抬眼看江随舟时,便见他是这样一番表情。
眉毛都没精打采地沉了下去,一双眼睛盯着他瞧,心疼的神色似乎都要溢出来了。
这样心软的人,最招霍无咎这种心硬如铁的家伙的稀罕。
霍无咎凑上去看他,唇角也挂起了笑。
“怕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他说。
江随舟却低声道:“所以,你打算以后再回去守阳关吗?”
霍无咎眉头一挑。
“我回那儿去干什么。”他说。“又荒又偏,鞑靼人都不稀罕来抢,整天守着连场仗都没得打,有什么意思。”
江随舟却疑惑:“是吗?”
他看向霍无咎,便见霍无咎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是啊。”他说。“想什么呢?”
江随舟顿了顿,心下却浮起了些疑惑。
霍无咎不会骗他,但是……他在历史上,为什么会回头去在阳关一守就是一辈子呢?
——
这是只有江随舟才知道的事。他将这点疑惑藏在了心底,只等能从霍无咎的身上寻出原因来。
这日之后,他便如往常一般来往于礼部衙门了。
礼部的事并不繁杂,只要没有大的节庆和仪式,素日里就要清闲些。这日他在衙门里走了一圈过场,眼看着没什么事,作为一个合格的摸鱼人,他便同新任礼部尚打了个招呼,回府去了。
却没想到,到了府门口,他看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个女子,却穿着箭袖的劲装,瞧上去颇为飒爽。她身后的小厮怀里抱着些东西,像是礼品,而她站在门口,似在与守门的小厮对峙。
……竟是娄婉君?
江随舟有些疑惑,同时心下升起了几分莫名的紧张。待马车停在了门口,他便起身下车,正好听见了娄婉君的声音。
“哦,不让进啊?行,那我走了啊。”她说。
看门的那小厮连忙道:“不是的小姐!是咱们王府有规矩,需小人先去通禀一番,您先稍等片刻……”
这小厮想必是看出了她身份贵重,并不敢怠慢她,可娄婉君却半点不接茬,道:“我也没什么大事。既然这么麻烦,就算了。我心意到了啊,是你们不让进门的。”
说着就要走,那小厮顿时没了主意,反而上前来拦住她。
“小姐!不是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