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那日一早,宋嘉夕推开寸光阴三楼自留雅间的大门,竟见一鹅黄衣裙的小娘子,并着三个丫头,一道趴在桌上昏睡。
宋嘉夕吓得退后了一大步,险些喊来护卫将这几人赶出去,好在轻云耳力过人,睡得浅,起身喊了句小宋娘子早。
宋嘉夕迟疑了一下:“早…你家娘子这是,带你们来这逃荒?今日约的不是午膳吗?何不在府里睡饱了来?”她屏退了侍女,在容枝意对面坐下。
这事儿说起来真是男默女泪,想起昨夜祠堂那一声声惨叫,轻云就吓得汗毛竖起,唉声摇头:“咱们府中如今是待不得了,您瞧瞧我家娘子这纤纤玉指,都成这副样子了!”
宋嘉夕这才注意到容枝意裹了层层棉布的手,忙上前查看。昨夜容茂仁被袁诗敏一拳打晕醒都醒不过来,容枝意只得让人将他抗回了府上,这事是如何也瞒不住的,老太太知道后,拿着根戒尺将府上三个姑娘挨个打了一通。容枝意是长姐,将错责全揽了,挨了最多下。
宋嘉夕啐了一口:“分明是容二郎犯的傻,怎的你们娘子挨了最多?”
“二哥儿醒来后倒是也没逃过,大夫人骂他连累妹妹们挨打,还给袁家人留了个不好的印象,亲自打了他,但顾念着还要科考,便只打了一只手。”轻云解释道,“昨夜折腾到半夜,娘子手疼得睡也睡不好,一早便来了,到了这儿总算是困得不行,安心睡下了。”
直到巳时三刻,主仆几人才陆续醒了过来。容枝意睡得直发懵,脸上都印上了桌的压痕,口水流得袖口都湿了,一睁眼便见对向端坐着宋嘉夕和赵谰。
她打了个哈欠:“早啊。”
“不早了,你倒是睡得够久。”宋嘉夕丢她一方帕子,“快擦擦嘴吧,被人知道你南川县主睡觉还流口水,又要笑话你。”
“这有什么,”提起这事儿她就伤心,“早就成全长安的笑柄了,还怕添这一遭不成。”
宋嘉夕知道她说的是卡着鱼刺的事,白她一眼,可到底是亲姐妹,见她用裹得跟猪蹄似的手艰难地捏起那方帕子,还是心疼她:“饿不饿?我让人给你备了点心,现下给你端上来?”
容枝意直点头:“饿饿饿!还是栀栀对我好。”说话间瞥了赵谰好几眼,“不像谰儿,几日未见了,竟一句话都不与我说。”
“我是被你蠢得!”赵谰翻过页,“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竟让人打成这样。你出去可别说是本公主的表姐!”
容枝意委屈啊:“我当然可以不挨这顿打,但毕竟是住在一屋檐下的姐妹,一起犯的错,自是一起受罚,否则旁人该怎么看我?妹妹们心里总会有不舒坦。”
“成吧…”这话是有几分道理,赵谰撇撇嘴,从袖口里掏出个小罐子,“喏,我方才派人回宫里给你拿的药。”
她一惯是刀子嘴豆腐心,容枝意暗笑:“我这手可擦不了药,不如谰儿帮帮表姐吧?”
“还敢要求本公主替你擦药?等着一会儿让表姐夫来帮你吧。”
说起这个,容枝意忽然想起赵谰跟萧朔的事,默默和宋嘉夕对视了一眼,让照水几个先出去了,试探着问了句:“说起这个,上回姨父说让你自行选夫婿,你心中可有人选了?”
赵谰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提起这事儿都不带脸红的,也很直白的承认了:“倒还真有一人,表姐觉得除夕宫宴上见过的那位萧朔萧郎君如何?”
宋嘉夕上前替容枝意解开了手上缠着的白布,亲自替她上药。
“你当真看中他了?”容枝意急了,这才认识几天啊就把谰儿的心都骗走了?
也顾不得上药的疼痛了,直言道:“不成不成,他是对你有所图谋,故意接近你的,你年岁还小,最容易被些花言巧语骗了,你可千万别上他的当!”
赵谰笑了笑,不答而道:“昨日他与我表明心意,问我愿不愿意随他去塞北,我很心动。”
“什么!”容枝意从木椅上弹了起来,“此人竟如此孟浪,才识得几日啊就想带你回塞北,货真价实的是个没脸没皮的泼猴!此事你跟表哥说了吗?你是舍不得姨父姨母舍不得哥哥姐姐的对不对?你别听他嘴里说的塞北有多好有多自在,你在长安分明也一样自在!不行不行,我得亲自去会会这个萧朔!哎呀,嘉夕你快劝劝她,塞北太远了,嫁去那儿可怎么行啊,你说说她一个在长安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娘子如何受得了塞北风吹日晒的苦日子!”
她急得原地打转,欲哭无泪,宋嘉夕硬是将她摁在了木椅上:“殿下话都没说完,你急成这样做什么?”
哦对,容枝意急忙正襟危坐,实则腿止不住的打颤,一脸渴求地看向赵谰:“谰儿没应对不对?”
赵谰忍笑,依旧没有回答她:“表姐,我若是出降,爷娘定会在长安赐公主府,不用去塞北这么远。”
“那也不行!那萧朔野心勃勃,摆明了想要利用你!就不是个好人!”容枝意彻底急眼坐不住了,往外嚎了一大嗓子:“蒋枞!你现在给我去把萧朔喊来!”
“蒋侍卫
,不用!”宋嘉夕看不下去了,“殿下,瞧意儿急成这样,你便告诉她实话吧。”
实话?容枝意看了眼憋不住笑的赵谰:“什么意思?”
赵谰给自个倒了盏茶:“我拒绝了。”
“啊?”分明是得了想要的答案,但容枝意还是忍不住问,“你不喜欢他?”
提起这个,赵谰神色黯然:“什么是喜欢?他倒是比起我从前见过的所有郎君都有意思,我与他在一块儿也很自在,表姐,这算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