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容枝意和容姝出嫁前在容府过的最后一个年,因此朱氏格外重视。除夕夜前几日,赵珩来容府过了大礼,将聘和礼都送来了,还在容府用了个愉快的午膳。
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前,容大郎对赵珩的印象并不好,只觉他是个不着调又狂妄无比不将长辈放在眼中的纨绔,接触之后,才发觉她学识并不比赵谚逊色,想来传闻也有失偏颇。还和容茂仁提起:“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倘若真如传闻中所言,世子是那张狂无礼之人,太子殿下也不会与他那样亲近了。”
好比此刻,朱氏正忙进忙出,向那沓比门槛还厚实的礼投以艳羡的眼神。赵珩与容茂仁站在一块儿,往那桃木板上写郁垒神荼两位门神的名讳,画仙木与桃符以作辟邪之用,容枝意则在一旁侍候笔墨。写完一对,恰好与她跟说起:“过了除夕,阿娘邀你一块儿去用个晚膳,特意嘱咐我,让你务必抽空来,要将你介绍给袁家的亲友。”
袁家是郢王妃的娘家,容枝意带着几分试探地看了眼一家之主容大郎。容大郎正一边品着亲家郢王特赠的新茶边欣赏着侄女婿写的大字,见状没有半分迟疑:“王妃邀约,怎能不去?到时让你大伯母给你备足好礼,一并捎去,也替我多谢郢王殿下当年对咱们家的照拂。”
“你外祖父外祖母,是不是也去?”一下要见这么多的长辈,她有些担忧自己搞不定,恐哪里失了礼数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怕什么?外祖父最是疼爱我,你既是我心仪之人,他又怎会为难你?且就算我到时不能时刻陪在你身旁,阿娘也是在的,阿娘有多喜欢你,哪里能容旁人说你一句不好。尽管放心,正常发挥便是了。”
“可你外祖母…”想起那个给外孙院里塞通房的外祖母容枝意就头疼。
二人婚期定在玉桂飘香的九月里,照此说来明岁喜事众多,应是十分繁忙的一年。正月十五上元节,是宋嘉夕与谢泽旭的好日子,二月赵谰及笄,六月轮到容姝出嫁、太子大婚,九月赵珩容枝意喜事过后,便是召王与张雨薇。她这粗略算来,光是送添妆,她这攒了多年的小金就要大出血了!这一拍脑门敲定,往后绝不能再大手大脚乱花钱了!
容枝意送赵珩出府,刚迈出二门,他忽然转头说:“你可知,景帆遣了媒人去了魏国公府提亲。”
“没求赐婚么?我倒是没听人说起过。”她知道二人有往来,但提亲这事尚且不知,“这么说来,我又要多出一份添妆了!”
“缺什么,尽管让蒋枞来我这搬。还有,”他忽然走近一步,偷牵了她的手,“除夕早些进宫。”
还没分别呢,就开始道想念了?她记起上回制的香,命蒋枞交给他身旁护卫:“制多了,便宜你的。”
赵珩轻笑出声,无奈摇着头,眼眸里亮盈盈的,嘴角还坏笑着凑近:“县主莫不是想叫本世子点在寝室之内,夜夜闻香思人。”
身旁还站了不少旁人呢,他这毫不顾忌地在说些什么?容枝意红了脸,一巴掌捂了他嘴,三下五除二把他赶出了容府:“还不走!不是还有事儿吗!”
好容易把他赶了出去,转过身又瞧见一堆在看她笑话的丫鬟小厮婆子们,她更不自在了,忍笑骂道:“一个个都没事做了是不是?年底赏钱还要不要了?”
识趣的都含着笑退下了,轻云则不,晃荡着她挂在腰间的那个荷包:“娘子不给,轻云就去找世子要!看世子给不给!”
“我…”话还未说完,这丫头已经跳上墙头没影了。罢了,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呢?正准备转身回去与容姝一块儿准备年货年礼,忽闻车轮轱辘声,转头一看,又一辆马车停在了容府的大门前。
一有些微胖的身影下了车,容枝意微微一愣,这不是…被罚去老宅静思己过的容博仁吗?粗略一看,他这变化倒是够大的,从前还有些病态,如今竟面色红润,精神气十足,还从虚胖变成了微胖。这真是去闭门思过的吗?才迈出两步,又转过身扶了位妇人下车。
容枝意见到这位大嫂嫂的第一反应是:当真是平平无奇,普普通通啊,跟当初容姝说得一模一样。从外貌到气质再到穿着,没有一样是出彩的,若是只见过一面,将她丢进人群里,一时半会儿压根儿找不到她。
她愣了半晌,直到容博仁并这位小朱氏嫂嫂近前:“三妹妹,这是在等我?”
?好大的脸啊,容枝意皮笑肉不笑:“见过大哥哥,正巧方才送了贵人出去,竟不想还能碰上大哥哥回府,可真是巧了。”
容博仁点头,又给她介绍:“上回成婚你病了没来,介绍一下,这是你堂嫂。悦珍,这是我们容家最有出息的三妹妹,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啊。”
他发什么神经啊,敢情这趟静思己过是半点过错都没思出来,一回来就在这跟她针锋相对的。
“意儿!”容枝意都准备好拿什么话回怼了,赵珩竟在此时又折了回来,他翻下马,“忘了把这个给你了,阿娘前几日去洛阳佑国寺求来的平安符,要你时刻带着,不得离身。”
容枝意接过一看,是
个小小的黄色符箓,上头写着平安二字,闻来还有一股浓郁的檀香。
容博仁还在发疯,头也不转地问了句:“呵,当初三妹妹不是与奉节郡王打得火热吗?都以为你这郡王妃的位置是稳稳当当了,毕竟为了你,他刀都架在我脖子上了,怎的,如今又另攀高就了?”
恰逢这时,容姝与容茂仁拿着几块写好的桃木板走了出来。看到这四人站在一块儿周围环绕的杀气,不由得连连后退好几步:“什么情况?”
“你去看看!”
“你是哥哥,你去!”
“我去不方便,你去!”…
气氛僵持不下,容枝意笑出了声:“当初大哥哥不也与含蕊妹妹打得火热么?是啊,我是高嫁王府了,大哥哥不为我开心么?毕竟这高枝儿,含蕊妹妹出生侯府,却踩着您都攀不上呢!”
赵珩只觉憋笑辛苦,也不忘帮她说上一嘴:“原来这位就是…你那个被罚去老宅静思己过的大哥哥?真是一表人才啊。哦,对了,母妃说了,这个符箓还能保你周围小人退散,你身边小人不少,可千万要好生带着。”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容枝意强忍笑意:“知道了,快回去吧,替我多谢娘娘记挂。”
再次把他送走回过神,就瞧见容博仁那个脸拉的又臭又长的,容姝和容茂仁终于是吵完了出来迎人了。尽管如此,这位小朱氏嫂嫂面上竟没有半分变化,方才是什么神情如今便是什么神情,稳如泰山。
她都提到姚含蕊了,知道自己夫君跟别人打得火热,她就不生气么?看到自己丈夫与人斗嘴吃了亏,她也不想出来反驳一二么?莫名就对这位神秘嫂嫂有了那么一点好奇。
等几人走了进去,容姝走在后头问她:“怎样,是不是平平无奇。”
容枝意摇摇头:“依我看,人家平平无奇的外表下,深藏不露呢。”
二人笑笑,一块儿往里走去。
原本家中琐事是容枝意和容姝帮着朱氏打得下手,如今有这样据说无比贤良的大嫂嫂来了,她们俩也就落的清闲,每日无事就聚在一块儿读说话。正逢今日宫里来人给容枝意送除夕宫宴新制的宫装,是件藕粉色的白牡丹百褶裙,因怕不合身,趁宫里尚服局的女官闻司衣未走,轻云便张罗着让容枝意先去试一试。
更衣出来后,众人眼前一亮:“人逢喜事精神爽,阿姐自从订婚后越发明艳动人了,这藕粉色的料子配您更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就你嘴甜!”容枝意对着铜镜好一番打量,也还算满意,忙与几位女官道谢:“衣裳很是合我心意,年关尚服局定然忙碌,多谢闻司衣为我费心,外头这样冷,竟还亲自送来。”
“都是奴婢该做的,当不得县主一声谢。奴婢今日来,也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娘娘记挂着县主,特意祝福奴婢,捎来新进贡的胭脂水粉。”
“有劳闻司衣了,还请您替我谢过娘娘,就说除夕那日我会早些进宫的。照水,闻司衣来这一趟着实辛苦,快请她去饮碗茶汤吃些果子歇歇脚。”
容姝的目光在闻司衣身上来回半晌了,她刚走便问:“姓闻?听闻的闻?是位司衣?”
容枝意正坐在妆奁前选合适的首饰,闻言转过头:“怎的了?有何不对么?”
“那应是同一人了,阿爷这些日再给容婼说亲事,眼下看好一位国子监新来的录事,姓闻,说为人老实办事也踏实,有位长姐在宫中尚服局为女官,应当就是方才那位了,难怪她亲自送衣裳来,估计就是想趁机瞧瞧小五。”
“闻司衣的弟弟…闻司衣办事稳妥,娘娘还算看重她,等过两年现任的张尚服告老还乡,论资排辈,下任极有可能是她。只是,闻司衣瞧着年岁也不小了,竟还有个尚未婚配的弟弟?”容枝意几下便选好了首饰,回到屏风后头换衣裳去了。
隔着屏风,容姝依旧道:“那闻录事如今已二十有四了,说是原本考了明经科的,但前些年母亲去了,因着守孝才耽误了。正因此,阿爷才有些犹豫,但阿娘说郎君大些也无妨,反倒懂得疼人,算是个好归宿。”
容枝意换了衣裳出来:“照你这么说也是个孝顺的,二十四说大也不大,录事只是个开始,有闻司衣这个姐姐打点着,往后路还长着呢。就是不知,五妹妹愿不愿意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