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回到清桐院,布尔和一进门,就被屋内浓浓的热气熏了鼻子,打了个喷嚏。赵嬷嬷大惊,连忙叫半夏煮了姜汤送来,带着些许担忧道:“格格可不要受寒了。”
布尔和无奈,其实她的身体健康的很,但是周围的人,包括她的阿玛、额娘、哥哥嫂嫂们都认定了她还有不足之症,这几年没生病也是因为家里细心周到的照顾和调养。
她捏了捏自己瘦弱的胳膊,看了看自己纤细脆弱的身板儿,不得不承认这具身子虽然比起她刚穿来时看起来健康了很多,但比起同龄的小姑娘又显得瘦弱了几分。特别是满族的姑娘骨架子都比较大,而她似乎因为常年喝着灵泉水,骨架反倒是比她们小了两三号。这更是显得她弱不禁风,下人们平时待她更是小心翼翼,过于谨慎了。
这时宁楚格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看见布尔和正喝着姜汤,嘴里喊道:“正好,也给我端上一碗。”身后跟着的是布尔和的教养嬷嬷陈嬷嬷,她脚下生风,却上身不动,衣袍不乱,皱着眉头,嘴里念道:“格格,注意仪态。”
布尔和瞧着就忍俊不禁,宁楚格不耐烦地翻了翻白眼,挽着布尔和的胳膊道:“姑姑,我们进去说话。”
美人翻着白眼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宁楚格一身银红镶边锦缎旗袍,外罩枣红绣金芙蓉夹袄,瞧着肤如凝脂,面色红润,顾盼神飞,一双丹凤眼往上一翻,更是青涩中带出一点媚来。
等进了隔间,两人坐在黄花梨木描金芙蓉雕花贵妃榻上,宁楚格小口小口的喝着姜汤,一边抱怨道:“陈嬷嬷可烦了,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做的不好还得打手板,可疼了。”
布尔和叹口气笑着说道:“那也是为你好,明年你也该要参加选秀了,如果因为规矩不好被撂了牌子,那可真是丢了族内的脸面了。”
提起选秀,布尔和也有些烦躁,从知道自己是出生满族镶黄旗后,就知道她早晚也要走这一遭的。清朝的满族女子婚嫁都不能自主,三年一选秀,年龄在十三岁到十六岁的在旗的女子都得走这
一遭,只是看个人命运如何了。不过就算被撂了牌子也不能是因为“不遵礼仪,不懂规矩”,这样会牵连家族,别人会认为族里规矩不严,不会教养子女。
所以不光宁楚格现在有教养嬷嬷,她也有,虽然她们自五六岁就开始学起礼仪规矩,但毕竟不如宫里嬷嬷教的细致准确。前两年宫里放了一批宫女出宫时,额娘索绰罗氏便请了三个回来,一个就是宁楚格身边的陈嬷嬷,一个柳嬷嬷如今跟在她身边,还有一个钱嬷嬷负责教导府内的其他格格们。
戴佳府的女孩子并不多,十岁上下的也就她和宁楚格两个,正好一人分得一个。不过明年正是选秀年,宁楚格明年也有十三了,恰好赶上这一期,自然是要求严格了一些,故而单独得了一个教养嬷嬷。而柳嬷嬷则是被额娘要求慢慢来,不能太过严苛,就是害怕教养嬷嬷规矩太多又把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给弄坏了。
宁楚格双手捧着姜汤,时不时喝上一口,一脸惬意,笑吟吟道:“我当然知道规矩的重要,所以我也只在姑姑这抱怨两句。若真是规矩错了被刷了下来,不必旁人说什么,我额娘恐怕是第一个饶不了我。”
“不过这南边要打仗了,有传闻说明年的选秀要取消,也不知是真是假。”宁楚格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笑嘻嘻地道:“要是不选了,那可就好了,我还想在家呆两年呢。”
布尔和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也有可能,毕竟这南边打仗,闹得人心惶惶的,皇上再选秀的话,要是有人传皇上奢靡就不好了。”
又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宁楚格一眼,道:“就是可能二嫂会不大开心。”
二嫂李佳氏出生汉军旗正蓝旗,对二哥卓奇的不上进一直耿耿于怀,不满足只做一个七品官夫人。她的儿子刚安还小,暂时还看不出什么资质好歹。又因为她有一个同族的姐妹在康熙四年选秀进了宫伺候皇上,虽然现在还只是庶妃,但那也是贵人。
所以她也被勾得起了心思,觉得丈夫只是七品官,能给女儿找的婚事,身份自然都不够高,她又不想委屈了宁楚格,就希望宁楚格选秀时能留了牌子,就算不能进宫伺候皇上,赐婚到宗室
里做个格格也是好的。
“额娘的心思我也知道一些,但是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呀,若是配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还能仰仗着玛法,肯定是人人都敬着我。进了宗室的后院,那还好一些,仗着玛法,就算当个格格,应该也是没人磋磨我。但要是进了宫,那里面什么身份的人没有,就我这样的进去了,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人有苦说不出。”宁楚格说起这个也是有些发愁。
原本她也被额娘说的动起了心思,要是能进了宫伺候贵人,那也是戴佳氏的荣耀。她自认为自己长得不错,不说进了宫会平步青云,也应该是荣宠加身。
后来还是教养嬷嬷来了以后,她对宫里的事就知道的多了起来。从康熙四年起,皇上大婚,宫里的孩子不知道没了多少个,就连皇后娘娘的嫡子都在去年夭折了,要说这里面没有阴谋她是不信的,可想而知这后宫斗争多惨烈。
然后她就怕了,虽然嬷嬷没说这里面的阴谋诡计,但她还是怕。就连皇后娘娘都保不住孩子,她要真的进了宫,也是炮灰的命。她不够聪明,家世也比不上那些大族的格格们,也就容貌不错,但这反倒会成为那些主子娘娘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也就息了这些心思,何必进宫趟这趟浑水呢
瞧着宁楚格愁眉苦脸也别有一番味道,布尔和心里想着,难怪二嫂挖空心思想着让宁楚格能飞上枝头,这样的相貌,的确是明艳动人。
布尔和也有些同情宁楚格,二嫂这种望女成凤的心态实在让人吃不消,不由宽慰道:“这选秀哪里说得准,说不定就能如了你的愿呢。更何况这次选秀说不定都要取消了。”
“希望是吧。”宁楚格撑着下巴幽幽的说道。
不过若是姑姑的话,肯定不会这么为难了。以姑姑的品貌,就算不入宫当贵人,也会被赐婚,至少也能做个贝子、贝勒福晋吧。说到底她还是有些羡慕姑姑的吧,都是戴佳府的女孩儿,身份却截然不同。就连她担忧的选秀,放在姑姑身上可能就是喜事了。
时光如流水般逝去,转眼就来到了十三年的五月,二嫂还在整日求神拜佛希望选秀如期举行的时候,紫禁城的上空突然敲响了丧钟:
“皇后赫舍里氏崩逝”
皇后薨逝,康熙上辍朝五日。诸王以下、武官员。及公主、王妃以下、八旗二品命妇以上,俱齐集举哀,持服二十七日。以军兴、免直隶各省武官齐集举哀制服,及遣官进香。
戴佳府上就把一切颜色鲜艳的东西都收拾了,挂出了白绫。主子们也把平日里穿的鲜艳衣服收拾了起来,换上了简单素淡的衣服。
等到了二十七日后,孝期过后,宁楚格就面带笑容的来到清桐院,说着:“皇后没了,依照惯例,这次的选秀肯定举办不了了,太好了。”说罢,也是有些后怕,也有些庆幸,就连皇后都没了,可想而知皇宫里的水有多深。
“胡说八道,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也不怕惹出什么祸事来。”布尔和瞪了她一眼,连皇后没了太好了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实在是太轻狂了。这可不是后世言论自由的时代,在这儿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杀头的。
宁楚格自知失言,缩着脖子,咬着嘴唇,怯生生道:“我这不是在姑姑这么,我还没那么傻,在外面哪敢这么说话。”
布尔和看着宁楚格一脸悔意,显然也是知道错了,也是松了口气,嗔道:“高兴傻了”
宁楚格见姑姑没再追究,也是笑道:“可不是高兴傻了。”
两人说了会话,赵嬷嬷掀开珠帘,走进隔间,道:“格格,夫人叫你们去正院。”
布尔和和宁楚格两人面面相觑,布尔和疑惑,这几日额娘应该没空才对呀。
两人带着疑惑到了正院,就见索绰罗氏面带疲倦的坐在上首。嘎鲁是内务府总管,二品大员,索绰罗氏受封二品命妇。这一个月来,她每日都会进皇宫哀悼,就算布尔和见缝插针的给她用了灵泉水,脸色蜡黄,看着憔悴了很多。因为进宫不光是身体上的疲惫,精神更是绷得紧紧的,就害怕出了什么差错,一个月跪下来下来,人都瘦了好几斤,严重些的甚至是病的起不来身,也不敢声张。像索绰罗氏这样只是面色憔悴已经是身体好的了。
布尔和二人福了福身,请了安。就听索绰罗氏缓缓开口:“宫里传出风声,今年的选秀怕是要如期举办了。”
宁楚格的脸一白,也顾
不得平时对索绰罗氏的敬畏,问道:“玛嬷,怎么会依照惯例,应该会取消的呀。”
索绰罗氏揉揉额角,道:“就算不举办选秀,皇上应该也会从各大世家里选出几人侍奉。宁楚格你还是好好准备准备吧。”
等宁楚格满怀心事、忧心忡忡的离开了正院,布尔和才疑惑地问道:“额娘,到底怎么回事”
索绰罗氏含糊的解释:“南方战事吃紧,而且咱们大清处于劣势”说到这,布尔和就明白了过来,现在大清处于劣势,而皇后薨逝,举国动荡,南明小朝廷更是死灰复,这时候,皇帝自然是需要联姻来平稳朝堂,安抚在南方战场的八旗子弟。
“不过咱们戴佳一族除了你阿玛,也只有两个佐领,剩下的族人都不成气候,估摸着还选不到咱们家。”索绰罗氏又接着道,看布尔和一脸疑惑,耐心的说道:“让宁楚格准备也是以防万一罢了。”
她摸了摸布尔和的头发,慈爱的道,“好了,额娘要去小佛堂坐坐,回去吧,就算是担心宁楚格那丫头,陪她好好说说话就行了,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
果然没过几日,皇上便下旨,这期选秀取消了。也不出索绰罗氏所料,这次私下从贵女中选了四人进了宫,佐领三官保之女郭络罗氏被册封为贵人,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之女佟佳氏,护军参领华善之女王佳氏,科尔沁达尔罕亲王赫塔之女博尔济吉特氏都是庶妃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