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素最后看了聊天的两个男人人一眼之后,就被骊珠娘娘拉着手,一头扎进了渡口外的闹市,于新郎伸长脖子,目送这两女离开自己的视线,直到确定她们已经离开,松了一口气之后,却几乎跌倒在地。
“老于。”尹邛见状想要过去扶住于新郎,却被他一把推开,“别碰我!”此时于新郎的皮肤之下好像蚯蚓横行,于新郎痛苦的跪倒在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于新郎的双手已经插进路面,死死地攥住一把土,不断的用力,企图靠着手上的痛苦抗衡精神上的折磨。
哪怕那种痛苦已经逼近他忍耐的极限,他也没有发出一丝呻吟,此时心湖当中犹如天魔巢穴,无数的前世烙印在不断的撕扯着于新郎的魂魄,每一个前世烙印都在毫不留情的蚕食鲸吞,只要吞下于新郎的灵魂,这具身体以后叫什么,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冷汗很快就打湿了于新郎身上的衣裳,直到他的眉心忽然绽放出一点清凉之意,这样让本来狂躁的前世烙印再次被镇压了下来,已经破碎的魂魄再次拼凑在一起,十八层地狱中任意一层的反噬都不是人受的。
“老黑,老白,是不是苏蝉彻底摆脱神格的限制了?”于新郎缓缓直起身,尽量声音平静的问道,身上的青筋却并没有消散,“回主人,应该是旧转轮王进入轮回路了,地狱的反噬不再由两个人分担,所以您身上的轮回反噬忽然增加。”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忽然出现,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大体的推断,黑无常小心翼翼的回答到。
忽然出现的两人身上的阴煞气息差点让尹邛本能的出手,武夫气血旺盛的如同一轮大日,本来就与阴冥鬼物相生相克,能够一路跟随着于新郎和江素跨洲,全都悄无声息,甚至登岛之后连尹邛都毫无察觉,这就极为有嚼头了。
但是岛上并非什么隐煞藏浊之地,凡是鬼物,都会害怕阳光炽烈的焚灼,反观二人除了出现的时候微微遮了一下眼睛,并没有鬼修站在阳光下如冰浴火的凄惨模样,甚至连鬼修常备的遮蔽阳光的法宝都不曾祭出,除了一身浓厚到骇人的阴煞气息,与常人无异,如同功德庇护。
一想到功德庇护,尹邛也就明白了,城隍这种特殊的神祗其实也是鬼物之身,与其他的山水神祗走了一条背道而驰的特殊路子,其他的神祗依靠信徒供奉香火,一点点的用香火将原先有其形,无其体的身体填充起来,最终塑得一副不朽金身。
而城隍庙就算香火旺盛,往往也事倍功半,他们往往会籍由香火护佑一地百姓,夜间脱离供像,专门寻那游魂野鬼,将其抓捕之后再送入那个只有阴冥鬼物方能进入的冥路,通过这种方式换取功德以及在另一个天下官场的升迁。
“主人,这位是?”黑无常朝于新郎使了个眼色,“哦哦哦,忘了介绍了。”于新郎这才反应过来,尹邛和黑白无常正好站在以他为中心点的对角线上,微微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双方都对彼此身上的气息极为忌惮,黑白无常忌惮的则是对面纯粹武夫身上圆满的气血气息,呼吸之间的气血流转都让二鬼感到炙烤,极为不适。
“这位是骊珠庙的庙祝尹邛,尹兄,天下仅有的几位武神之一。”于新郎示意尹邛冷静,都是自己人,这要打起来,就凭两个鬼差彼此默契的配合,骊珠岛怕是也不够三人拆的,真的以为这些已经在修行路上走到了尽头的怪物好惹?
从纯粹武夫的远游境到修士的金丹地仙为起点,再往上的境界无不是一步一重天,如果在山下肆意出手,可以确定每一次造成的死伤都是会不逊色于一场突发的天灾,跨过了某道坎以后,修士道法翻江倒海,武夫拳脚搬山裂石真的是随便说说就能办到的事情。
骊珠庙昔日可不是漂浮在海上,只是骊珠娘娘受不了天予洲窝里斗的习气,预期的被某些人恶心,倒是不如寻个清静地方,最后思来想去,还是于新郎给推荐的这块风水宝地。
也有了后来那个旧骊珠郡的郡志里面的一段记载:川弘历七三三年,七月十四日,晴,卯时 ,骊珠郡西南忽传天崩之声,携郡轻颤三刻余,原骊珠庙处不翼而飞,有百姓言人影绰绰,如蚁托山,奔东北去矣。
顿时连那位一辈子就差死在花天酒地里的皇帝都惊动了,被那位金丹境的皇家供奉御风裹挟,那天中午不到就赶到了骊珠郡,目瞪口呆的看着昔日横跨半座骊珠郡的山脉,就像被人用手拔去了中间一截,留下一个深坑,将整个山脉一分为二,因为地势高的原因,尚还没有积水,在皇帝的暗示下,那位皇家供奉咬着牙带着他来到深坑底部探查,最后只发现了一对极深的脚印。
这也才传出了骊珠庙有位隐藏的武神境供奉的说法,只是世人不知,真正的武神会是那个木讷的庙祝。“尹兄。”黑无常十分识时务的向着尹邛打了个招呼,连一向沉默寡言德白无常都迫给面子的点了点头。“老于,这两位是?”尹邛也收敛了自身若有若无的敌意,“哦哦,主人还不知道我们的名字,我叫范八,他叫谢七,我们都是鬼差,鬼差。”黑无常笑道。
“鬼差?范谢。嗯~见过二位先生。”骊珠庙的特殊性质,也让尹邛没少了解地府那几位功德极高的阴司冥吏,例如那位钟姓判官,那位赵姓的城隍爷,还有就是鬼差里面的总瓢把子,范谢二人,那是真的有恩于人间,怪不得一开始就感觉二人身上有着功德庇护,只是一身的阴煞气息让他没有摸清对方的来路。
“主人,我们先撤了?”四人在相顾无言半天之后,黑无常小心翼翼的问道,功德庇护不假,但是和两名当世武神站在一起,这和把他们放在火上烤没什么区别啊,这一会儿的功夫,两鬼如果还是活人,皮肤铁定得如同烈日之下久久不见雨露的田地,已经满是沟壑。
“可以,你们先撤吧!”于新郎看着神色萎顿的黑白无常,也明白了问题所在,点了点,示意二人可以走了,很快二人就消失在人群中,尹邛双手抱臂,一副解释解释吧的表情,“好大的架势啊!杂家老祖,这又混上两位鬼差扈从,以范谢二位先生的实力和默契,完全可以视为一个十四境修士,这是怎么回事?”
“转轮王?你?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在于新郎把事情的经过向着如实的尹邛解释了一遍之后,这会儿又轮到尹邛一副鬼见了我的样子。“开玩笑?那这东西还能是玩笑?你天天和嫂子待在一起,神格的气息你不会感觉不出来吧。”于新郎轻点眉心,一律金茫绽放,那熟悉的感觉这才让尹邛相信,于新郎此时已经实打实的继承了转轮王的全部权柄与力量。
“那为何你没有形销骨立,也没有化为神祗,而是依旧是人类的体魄?”这是最关键的问题,神祗一般分为三种出身,一种是天地间孕育出的第一批神灵,这些神灵无不身份尊贵,权柄极高,只是在那场摧毁神庭的战斗中几乎陨落殆尽,大多转世重生。
还有就是人间王朝各自封正的山水神祗,有已经身死的英灵,也有一些肱股之臣,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后,想要再为国家出一番力,真正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弥留之际,钦天监会派出掌握秘法的修士帮助这些老人尽量留住一些脑袋里的东西,直接转化为神祗。
再有就是闻仲他们这些于新郎口中的老朋友,昔日挚友,现在的死敌,摧毁远古神庭的那一刻,他们被神性彻底侵袭,转瞬化为神祗,对着昔日战友挥下了屠刀。他们虽然不是纯粹神性孕育,但是因为参加那一战的时候都已经各自登顶,化作的神祗一点都不会比那些旧神差多少。
但是现在那个神格已经寄宿在于新郎的身上,这就说明他已经是一个神祗了,却一丝神化的迹象都没有,“我只是保管着神格,真正的转轮王其实不是我,真正的转轮王还是需要一副完全神性的躯体才能驾驭,我现在敢动用神格里面的权力的话,绝对活不过明天。”于新郎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说实话,这个神格给于星朗是好是坏都不得而知,如果这会成为他彻底摆脱自己,甚至“吃掉”自己的筹码,可真的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什么是你又不是你的?”尹邛已经被他的话绕晕了,“你可以理解为世上一共两个我,我们彼此都想吃掉对方,只是现在实力还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上,所以谁也没有轻举妄动,这枚神格有可能……”于新郎欲言又止,“有可能成为打破你们之间平衡的最后一点重量,我还以为你的那些化身都蛮听话的呢。”尹邛看着一脸迷惘的于新郎,说出了他最担心的那件事。
“化身和尸解仙可不一样,我们都有各自的意志,理论上来讲,我其实也不是真的于新郎,只是顶替了他的名字,只有到了最后能够将所有人吃掉的,才能主导这副身体,那个时候才是一个真正的于新郎,或者说于星朗……”
“就像你问我的?那你爱弟妹嘛?”尹邛平静的问道,“如果我说不爱呢?”于新郎神色冷漠,深邃的眼瞳中仿佛倒映着这个人间,“我爱她,但是对她撒了一个谎,其实我的前身,那个于新郎,谁也不爱,他自私的令我都毛骨悚然,感到恶心!只是这一面并没有被我继承,而是被拥有神性躯体的另一个我继承。”言语间,于新郎神色狰狞的可怕。
闻言,尹邛沉默良久,思索半天,只是开口说道“兴许自私是好事呢。只是我好奇,如果你不爱她,为何又要煞费苦心的救她呢?”“如果我说只为挣那个天下第一,给自己一个挣那个天下第一的理由,你信嘛?”于新郎悠悠叹了一口气。
“我信。”尹邛点了点头,“从我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像是雾里看花,永远猜不透你再想什么,你想做什么。”“不止是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我连自己究竟是不是自己都无法确定,正如那位庄周先生所言,梦里不知究竟我是蝴蝶,还是蝴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