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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斯 缪斯(十)(春泥与卵石。...)

走廊的动静不对。

西利亚匆匆离开玻璃花房。

他看见维尔,这片刻前活泼健谈的年轻男仆此时脸孔煞白,冷汗涔涔,垂着手,拘谨得像只鹌鹑,道盯着他,眼中弥漫着漆黑的恶意。

西利亚熟悉这种眼神身为一等男仆,维尔模样端正,够得上英俊,虽比道单指右脸差出一大截,可皮肤光洁完好,连颗疙瘩也没有。

道的眼中写满了嫉妒。

可怜的道

或许他们应该换一个容貌更平庸的男仆,避免刺激道。

“唔,维尔,我可以要一杯红茶吗”西利亚温声软语地吩咐着,像是怕自己发号施令的举动会刺痛仆人的自尊心,“谢谢你。”

“请、请您稍等,马上就好。”维尔逃命似的溜下楼,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西利亚一眼。

事实上,之前的几个月西利亚和道仅仅是更换了一间更为体面的高级公寓,雇佣了一位杂活女佣而已。因为最忙碌的那段时间道几乎在陶窑边上扎根了,舒适的住处对他而言缺乏意义,西利亚也将全部心思花在帮道管理账目以及照料道上,无暇沉湎享受。比起那些,他更关心怎样才能让道因过劳而水肿的手指稍微舒服一点儿。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由西利亚代管的账本上悄然而迅速地积累起了一笔惊人的财富,在某天,他忽然意识到道已经可以像那些贵族老爷们一样靠年金悠闲度日了。

变动发生得太快了,他们不,道的适应情况尚算良好,主要是西利亚,他甚至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使唤仆人,他太温柔,太易于产生同情心,而且他对自身的境遇还不大确定

这些财富是道用天赋与勤奋换来的,西利亚认为自己起到的作用并不大,确实是他让道结识了拥有拍卖行渠道的陶艺师,这是客观层面上扭转命运的关键齿轮,可西利亚觉得那只是运气罢了,刨除运气,他只该领一份助手的工钱。

诚然,他与道亲厚如兄弟,若获得巨额财富的人是西利亚,他同样会心无芥蒂地让道分享他拥有的一切,就像道在做的一样。

但西利亚绝不敢觊觎这些财富,它们真正的主人是道。前些天,西利亚将他一直代为保管的账本与各种财产凭据交给道,温和而诚恳解释说这些最重要的东西理应放在道本人手里。当时道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才冷漠地接过了那些东西。

西利亚不打算永远依靠道过活打扮得体面、优雅,用鹅毛笔写字的各种职人员一直令西利亚充满向往,他的天赋不在陶艺上,他想去法学校学习字和其他知识,说不定他能学得不赖呢他掌握的字与算术相当有限,是个半盲,可他总能把账目本弄得干净漂亮,不出半点儿纰漏。

“道,”西利亚轻轻握住道手腕,指向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分散道对男仆容貌的嫉妒,“那间屋子你还没看。”

那是一间房,宽敞、明亮,架自地面直通高度令人头晕目眩的穹顶,精巧的木质小梯子与搭建于架中段的小型步道解决了从高处取的难题,架上四分之三的空间是填满的。

西利亚仰着脸转圈张望,快活极了,他从桌上拿起一本山羊皮封面的小,谨慎地抚摸它的烫金切口。管家颇具眼色,上前介绍说这是一本来自希利维娅女皇统治时期的歌谣古卷,古卷中的内容曾为百年前的吟游诗人们所诵唱,其中更有来自旧王朝宫廷史官的亲笔批注,是一本珍贵的古籍。

“呃,唔”西利亚支吾着,面露羞赧,把放了回去。

他不了解管家介绍的历史,他只掌握了记账需要的实用字与店铺招牌的常用字,什么“猪肉”、“鱼肉”、“面包”歌谣中那些拗口神秘的字眼与复杂的法陌生得宛如另一种语言。

西利亚因自己的粗野无知而面颊发烫,他局促得直咬嘴唇,将下唇磋磨得莹润柔红,可他仍频频瞟向那本装帧美丽的歌谣,像只眼馋新玩物的小猫儿。

道死死盯着西利亚,望灼痛。

他看得出西利亚对这栋花园小楼有多满意。

这使得他此时的心情亢奋得像只筑巢成功的雄鸟:他衔来翠枝、春泥与卵石,忍痛扯下绒羽,没日没夜地辛勤劳作,终于弄出了一个相当像样儿的巢来。而他觊觎已久的漂亮小金丝雀果然被诱惑着、哄劝着,懵懂地跌入他的爱巢,还喜悦地东啄啄西啄啄,毫不设防地向他翘起璨金的尾羽和绒嘟嘟的小屁股金丝雀跑不了了,辛勤筑巢的雄鸟即将索取他应得的报酬。

那个声音冒头了。

道脑子里的声音。

那个声音有趣得很,头部受伤之后,道偶尔能听见,大多是在他受到西利亚刺激的时候。它会突然跳出来,在道脑内喷吐一些亵渎之语,全部指向西利亚。它似乎全然遵从本能,毫无良知与人性,它热切地教唆道去jian污、强迫、囚禁西利亚,每当它出现,道就会短暂地陷入更严重的癫狂,那次强吻,那次撕扯婚纱,它都出现了,它像个降临在道身上的恶魔,一个邪灵,好在道从一开始就知道它是谁

那就是道的声音。

那就是道内心的狂乱呓语。

道迫不及待地要在这精心打造的爱巢里使西利亚哥哥向他雌伏了,就算西利亚哥哥尖叫、哭泣、求饶,就算西利亚哥哥憎恨他、畏惧他、厌恶他他不会心软,他望勃发,他会把他弄到服的。

这栋小楼有个地下酒窖,里头也确实摞着不少橡木桶,可道通过一些细节察觉到那曾经是一间刑房墙上留有铁钎打眼的痕迹,石壁厚重,隔音效果极佳,如果有人在那里喊哑了嗓子无论是因为求救还是什么别的,都不会有人听见。

他要用铁枷扣住西利亚,再用铁链拴住他,他记得清清楚楚,智力残障的那段时日他对西利亚干过那么两次逾矩的事,可西利亚哥哥不肯信,天真执拗地为他找借口可怜的道,他只是神志不清;可怜的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怜的道嘿,可怜的西利亚哥哥。

不设防备全是西利亚的错,道用两次逾矩的行为提醒过他,他不警惕,活该,他要拴住他,拴住他栓住他栓住他,他艳丽的雌鸟,他又滑又软的小猫咪,他的老婆,他的妻子,活该

他还要西利亚哥哥,他,再照着他做人偶,他会忠实地还原全部的细节,他的缪斯,赤的缪斯,西利亚哥哥的脸蛋一定会羞得通红,他爱极了西利亚害羞躲闪的模样,他会在他滚烫的面颊上他要他哭,他哭起来更漂亮。

施虐与狂乱交织的混账念头使道浑身燥热,呼吸粗重。他战栗着,挥退管家,缓缓朝西利亚走去他眼神癫狂,那两鬓斑白的优雅老头儿惊疑地偷偷打量他。

嘴唇干得发裂,道舔了舔唇,可他口中的津液早就烧干了,他像个高烧三天三夜的可怜虫,还起了毒疖子,那疖子肿胀、疼痛,红得发亮。

西利亚在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背对着他,说得兴高采烈,可道已经听不见了,他耳中尽是血液奔流的轰隆声。

“西利亚哥哥。”道的声音猛地自身后响起。

“那所法学校离这儿不远,我每天早晨可以走路过去”西利亚说着他的一些小打算,同时欣羡地望着架中那一排排烫金脊,手里还拿着一本图画册这本图画册上的字他认得好几个,所以就拿了出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把图画册翻开,道便猛地捏住了他的后颈。那五指修长稳健,捏得又紧又疼,像是恶狼一口叼住兔子,紧接着,道手腕施力,硬生生将西利亚的头扭向自己。

“唔。”西利亚吃痛,软软地哼了一声。

“”道的手劲儿卸了一半。

“怎、怎么了,道”西利亚惊惶地打量着道。

道灰蓝眼眸中的那股狂暴与躁动他见过,两次。

它们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久到令西利亚早已认定那一切都是可原谅的误会,可是它们毫无预兆地,再次出现了。

一刹那,西利亚像是被拖回了那间狭窄逼仄的公寓,那天,他被道抵在潮湿发霉的墙角,唇瓣被吮吻得又疼又热,呼吸困难,还被迫吞咽下了一些津,内心充满惊恐与羞耻他就像是瞬间回到了那天、那时、那刻。

一股庞大的恐惧如巨鲸般掠过心灵的天空,遮天蔽日道的眼神居然比前两次还要疯狂。

西利亚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本能地抱紧了手中的图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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