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当你的妻子。”孟柔道,“把我的身契还给我,放我离开。”
江铣自然不肯答应,孟柔又气又急:“士庶不婚是你说的,将我落为奴籍还不够,现在又要说什么妻子,江铣,你当真无耻!”
一边说一边瞥见那支发簪,先前江铣将她锁在这里,给她身上挂上一层又一层的金饰,价值千金,常人难能一见的金贵物什,他就这样拿来折辱她。孟柔知道,一切都只因为楚鹤曾给她买过一支金发簪。
江铣说那金簪配不上她,可江铣自己呢?他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知道身契捆不住她,就想用个孩子来绑住她,江铣倒是确实了解她,若是两人当真留下个孩子,只怕孟柔这辈子也走不脱。如今看过医工,得知她子嗣艰难了,又旧事重提拿个妻子名头吊在她眼前。
妻子,妻子。事到如今,江铣竟然还以为只要能够让她当上正妻,过去发生的一切就能当做没有发生,她还能够留在他身边,像从前一样将他当成自己的丈夫?这实在太过可笑,也实在太过荒诞。
或许在五年前,不,或许在两年前,在她离开长安,将所有一切彻底抛在身后之前,江铣对她这样说,孟柔或许当真会留下来吧。即便她想要的,从来就不仅仅是个妻子的名分,也不是属于正妻的那份尊严。
孟柔想要的,或许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以后也不可能得到了。
江铣不肯应声,孟柔又气又急,伸手握住那金发簪,刚要使力却沾了一手滑腻的血,簪子上金底红痕,原先镶嵌的硕大赤玉几乎都被血水浸透,看不出原本的形貌来。
方才两人说话时,江铣就一直顶着这支发簪,顶着她刺在肩上的伤。
孟柔稍一愣神,眼中又充盈起浓浓怒色。
不过是装可怜卖惨罢了。方才江铣说了那么多,字字句句也都是在做小伏低卖可怜,就同先前跪在她身前求她饶命的砗磲一样,都觉得她心软,便都要仗着她心软欺负她。
况且江铣本就是这样的人,松烟是他身边伺候的人,尚且被他骗得天花乱坠,什么又是疯魔又是吐血,孟柔一个字也不肯信。
江铣面露痛色,孟柔却只觉得他是在装相,又再要动手时,却被他抬手轻易制住了手腕。
他果然是装的!
手腕被紧紧钳制,孟柔又踢又打,甚至连牙齿都用上却还是挣脱不出,她这才发现,江铣的力气竟然这样大。
原先被怒火压制住的恐惧也层层漫上来,孟柔含混不清道:“混账!你放开我!”
江铣却只是沉着脸,任由她挣扎也不放手。
僵持好一会儿,孟柔渐渐失了力气,挣不动了,他才缓缓收起力气松开手。
说了这么多,剖白了这么多,好赖话都说尽了,饶是江铣打定主意要让着孟柔,还是忍不住动了几分气,看着孟柔咬着牙瞪着他,满脸憎恨的模样,一颗心就像被谁掐紧了似的,又酸又涨。
他伸手想要拨开她颊边发丝,孟柔却狠狠地侧过脸,避开了他的触碰。
江铣身形一顿,蜷起手指。
“无耻也好,小人也罢。总之,我不可能放你走。”他小声道,“我只有你了,阿孟。”
孟柔嗤笑一声。
折腾好一番,看窗外天色都开始亮堂了,子夜已过,又是新的一天,而今日不是休沐。
江铣仍是要入离宫上朝。
松烟听见吩咐就知道不好,捧着伤药进屋时,更是吓了一大跳,朱色圆领袍的半边几乎都被血洇湿透了,黑黑红红地染了一大片,而那血迹的源头,正深深地钉着一枚金发簪。
捅伤江铣的人用的力道极大,长长的一枚金簪,竟当真像钉子一样没入大半,松烟惊骇地看了看那伤口,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眼收拾好衣裳,静静坐在边上若无其事的孟柔。
看着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娘子,竟有这样大的力气,有这样大的决心要伤人。
当真是兔子急了也要咬人。
“看什么,上药。”
流了这么些血,江铣的唇色也有些泛白,松烟不敢再去看孟柔,可垂头一看这伤,也不敢轻易动手。
“五郎,小的,要么小的还是去寻位医工来给您看看?”
“不必了。”深夜找医工上门,动静太大,“今夜的事,务必不要传出去。”
松烟点点头:“是。”
发簪纤细,伤口又深,弄出来时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松烟时不时发出的几声嘶声,江铣反倒一声没吭。
叮当一声响,价值千金却被充作凶器的发簪落入铜盆里,松烟松了一口气,擦净伤口周围的血迹,就将厚实的棉布一层又一层地缠裹上去。
江铣不是头回受伤,松烟也是处理伤口的熟手,没一会儿就把江铣的手臂厚厚裹上了一层布,孟柔抱着手臂坐在边上,冷眼看着松烟一层又一层地包住伤口,直到再不见一点血色,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样包扎不对。不上药,又缠裹得这样紧,面上看着虽然好,实则并不利于伤口恢复,二来正值盛夏,这样厚的棉布裹在伤口上,不透气口,迟早会生脓疮。”
松烟动作一顿,看看江铣又看看孟柔,不知该不该继续。
孟柔陡然开口,江铣赤着半边身体,肩上伤口疼痛还在,眼眸却微微亮起来。
江铣摆摆手示意松烟继续包扎,解释道:“只是权益之计而已,我还要上朝,不能露出行迹让人发现受过伤,只能暂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