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宝生似乎是心动了,表情逐渐舒缓,慢慢地坐了下来。
陶善心里那块石头落下了一般。
“如此,程某就妄言了。”
“先生但讲无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
程宝生并非一昧只知读的呆子,他读,是为了能够学以致用,用于社稷,并非只知寻章摘句。
“据在下看来,江北之所以捉襟见肘,关键是入不敷出。建国百年来,江北的收入依仗,还是农民,今年农民的收成好,收入就多,不止江北,大周一十三省,都是这样,太平之年尚看不出什么弊端来,可一旦有了什么天灾,人祸,没人种地,官府就收不上赋税,就没有钱,国家大事就会耽误。自古以来,断送江山的朝代,追溯根源,未尝不是因为收不上赋税,国亏空。这只是因为天灾。
更严重的一点,是人祸。皇上登基以来,前二十年打击那些老牌的贵族,贬斥的贬斥,抄家的抄家,那些世家贵族,都被打压的差不多了。可皇上用什么打压的?用的是他的那些心腹大臣们,那些心腹大臣,论功行赏,渐渐的,又成了新的贵族,不论谁打压谁,都会有士绅贵族,他们大搞土地兼并,非法的土地隐瞒朝廷,十分的土地,只招一分的税赋,所以朝廷才日渐亏空,到了现在,连打仗的钱都拿不出来。
土地兼并愈演愈盛,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穷人受不了,就会造反,朝廷要平定叛乱,就只能依靠那些富人。碰到外敌侵略,也是这样,还得依靠那些富人,最后无论怎么说,都是那些士绅大族得利,势力越来越大。倘若皇帝还能压制,士绅大族就会被皇上压制,但紧接着就会有新的士绅大族站上来。如果皇帝不能压制,造反,逼宫,改朝换代,新的士绅大族又会上台,土地,财富永远都在那些士绅大族手中,循环往复,永远没有尽头。
因为财富,土地在士绅大族手中,所以权力也在世家大族手中,贫民百姓不过是他们刀殂上的鱼肉,饱受压迫,压迫久了,就会造反,江南省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更不要说贪污腐败,欺上瞒下,朝廷赋税,层层盘剥,日久年深,朝廷自然收不上钱来了。
如今已经反了一个江南省,江北如果再不整顿,就会是下一个江南!归根到底,就是抑制土地兼并,抑制那些士绅大族的特权!而江北士绅的主心骨,就是蔡慈!大人现在想生财,用什么办法都行不通,除非先把蔡慈扳倒!”
陶善听的很认真,眉头也皱的越来越深。
他无法全然认可程宝生的话。
或者说承认。
因为他是官,程宝生是民。
或者说,他是地主,程宝生是农民。
他们之间注定有不可磨灭的隔阂。
陶善不得不承认,程宝生的没白读,他思考了很多。
但他唯一没有思考的是,没有这些士绅的支持,大周就会亡国。
怪就怪他们生错了时代,生在了这么一个士绅地主说话才算数的时候。、
但他说的有一句话点醒了陶善。
只要有蔡慈在,他想干什么事都是徒劳。
他郑重地起身,朝程宝生作了一揖。
程宝生吓了一跳,赶紧起身,一脸惶恐。
“大人这是干什么,折杀草民了。”
“先生一言,醍醐灌顶,万望先生为了江北几十万百姓,出山助陶某一臂之力!”
程宝生一阵失神。
他没想到,他梦寐以求施展抱负的日子,来的如此突然。
让他没时间去准备
他的心是无限激动的。
脑中却是一片空白的。
但他很清楚的知道一点,让他施展抱负的那天,终于到了。
他眼中泛着激动的泪光,扑通一声跪下。
“承蒙大人不弃,程某愿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