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衣落下来没有?”掌珠急忙问着接生婆。
接生婆这才道:“没有,一直没有下来,我还伸手进去掏了的。”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掌珠等到热水进来,她再三净了手,她将手伸了进去,她心里一惊,不对劲。这时候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给她说过的一个病例来,情况和眼下还真有些像。
“师太,您可能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水净忙问道:“什么可能?”
“产妇其实怀的是双胞胎,其中一个已经掉了,另一个还在体内。”
她这句话让在场的女人都大吃了一惊,接生婆不相信的说:“双胞胎?怎么可能?”
“我看很有可能。”
大娘忙问:“那么剩下的那一个还活着吗?”
掌珠道:“羊水已经污染了,再有产妇流了这么多的血,元气大伤,怎么可能还保得住另一个。会要了她的命的。”
水净又给产妇把了脉,接着给按了肚子,她点头道:“你说的这个情况可能是真的。”
“那就想办法让体内的另一个胎儿也下来吧。”
大娘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改变了治疗策略,水净师太和掌珠俩就忙碌了起来。若说给前面那位老大爷治疗腿掌珠只是打下手的话,那么眼前这位病人,却是两人第一次真正的联手合作。掌珠处事不惊的样子,以及暗藏的医术第一次引起了水净师太的重视。
在两人的联手下,一番折腾后,果然另一个胎儿顺利的娩出。这个胎儿也是个死胎,一脸的青紫。
接生婆将那死胎给妇人看:“和前面的那一个一样,也是个儿子。”
大娘别过脸去,看也不敢看,只念叨着:“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接生婆将死胎带了出去处理,胎衣也顺利的落下了。产妇脸色已经成了青灰色,嘴唇发白,一副死相。
水净呼喊道:“快,要快。”
掌珠不敢懈怠,捏着银针刺激着人体的几个关键的大穴位。等到两人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产妇的情况终于在一点点的好转。
她们两人拼劲了力气去抢救,总算看见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渐渐的,产妇的心跳已经很明显了,脸上的青灰也渐渐的褪去,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掌珠累得有些站不稳,差点跌坐在地上。
大娘见儿媳已经没有大碍,便对两人跪了下来,磕头感激:“两位真是活菩萨,活菩萨。”
掌珠连忙去搀扶那位大娘起来,道:“是她命不该绝,她有很强的生存意念,想要活下去,我们拉了她一把。情况这样凶险都能幸存下来,也是一种幸运。”
大娘给她们煮了糖水蛋,水净师太连鸡蛋也不吃,和掌珠说:“你吃吧,你也需要补一补。”
“嗯。”掌珠端起了碗,可能是又累又饿的关系,跟前最普通不过的食物在这一刻却变成了天下最好的美味。
大娘给水净熬了小米粥,小米粥里加了些红糖。
吃过了饭,掌珠便询问大娘:“家里就你们婆媳在吗?你儿子呢?”
大娘无奈的说:“去年底被抓去打仗了,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掌珠看见了大娘眼中的伤痛,又听得大娘说:“我一共两个儿子,去年被抓走的是大儿子,小儿子三年前就走了,也是去打仗的,三年了他也没回来过。大儿子说要去打听一下小儿子的消息。可我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接连不断的战事拖垮了百姓,也拖垮了这个国家。百姓想要的是稳定。
谢家是武将之家,出了几位将军,为大楚出生入死,用鲜血换来了谢氏一族的繁荣鼎盛。可是在这一刻,谢若仪讨厌战争,在她看来就是战争夺走了她的一切。
掌珠跟在水净的身后走着,回庵里的这一段路是那么的遥远。走了一段路,水净身子一蹲,对掌珠说:“你上来吧。”
掌珠看了看有些瘦弱的背脊,连忙摆手说:“我还能走。”
“逞什么强呢,你身上并没有复原,跟着我走了这么远的路,又参加了抢救,身体早就吃不消了吧?”
“也还好,我并没有师太想象的那样娇弱。”
水净坚持道:“你是我的病人,我有义务照顾好自己的病人,所以也别再费口舌了,上来吧。”
掌珠拒绝不了水净师太的好意,终于还是爬上了那个背脊。
水净师太看上去矮小瘦弱,然而却是极有力气的,背着掌珠走起路来又快又平稳。掌珠伏在水净师太的背上她将脸贴了上去,不由得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的背着她。一想到母亲,她的心中就是一阵刺疼。母亲不仅医术高明,温柔又贤良,具备了一切优秀的品质,在她看来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女性。
可是为什么偏生好人没有好报,最终却是这样的收场。当母亲毅然跳下那口古井时,该怀着怎样的绝望和悲痛。
她和母亲隔着阴阳,今生今世再也见不了面,她多想再伏在母亲的膝上撒娇,再喊一声“娘”。可这些统统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伏在温热的背上,掌珠感觉有湿润的东西从脸上滑落下来,浸染在水净师太的衣袍上。她这是哭了吗?在自己以为再也掉不下一滴眼泪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哭了。
掌珠不好意思再伏在水净的背上,她抬了头,不忍泪水打湿水净的衣衫,她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她抬头看向了湛蓝的天空,某一处堆积着如棉花团似的云朵,她仿佛看见母亲就站在那云朵上正温柔的看着她。母亲虽然不在了,但在掌珠看来,不过是换个方式守护zj而已。
水净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背上的这个少女是在哭泣?!她分明感受到了少女身子微微的颤抖,还有衣服上淡淡的湿意。
好不容易回到了静慈庵,宝雁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终于见掌珠平安归来,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大喊了一声:“姑娘,您衣服上都是血,伤口又裂开了,是不是?”
掌珠低头看了一眼,她身上并没有痛觉,这是那位产妇流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