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陈和陵光之间的故事,并没有多少传奇。在凤君看来,这两人成婚之前,可以说是毫无交集。真要说有,也是陵光单相思,憧憬着勾陈帝君。 陵光于修行一道没什么天赋可言,而勾陈则与之相反,稍加点拨就能融会贯通,故而年纪轻轻就功法卓绝,冠绝八荒。陵光自己天赋不行,久而久之,对天赋极高的勾陈极是憧憬仰慕。 爱慕的种子,就在身边神君们日复一日对勾陈帝君的称颂赞美中,悄然发芽。 不过,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晓得自己修为浅薄,与勾陈并不相衬,只是默默将这份少女的悸动藏在心里。 直到有一天,天帝舔着脸来登门提亲。 自然,紫微帝君是断然拒绝的。 天帝诚恳一拜,对着紫微帝君道:“尊上,寡人也知此事唐突。但小儿急功近利,冒进修行,致使灵台不稳,隐有入魔之危。朱雀神君携归元镯之灵气,可助吾儿稳固灵台。再则,朱雀神君已然四千岁,但修为却比不过百岁之幼童,尊上也当为她早做打算。吾儿衡玑,少年英才,前途坦荡,是可托付之人。” 紫微帝君淡淡瞥去一眼:“归元镯只是外力,要稳固灵台,陛下应劝导勾陈帝君扎稳根基才是。至于陵光之前途,此为我紫微宫家事,陛下越界了。” 天帝还是不愿放弃,索性跪下来,伏地一拜:“请尊上成全寡人一片爱子之心!” 自伏羲天帝羽化,紫微帝君执掌八荒万载,已然是天上地下第一人。论资论辈,他受得起天帝一拜。但天帝毕竟是如今的天下共主,如此跪拜还是不合礼数的。 紫微帝君眉头一皱,以灵力托起天帝:“陛下请回吧。” “望尊上成全。”天帝近乎于哀求了。 可紫微帝君仍是不为所动。 倒是陵光,她怯怯地自蟠龙柱后探出了脑袋,浅红色眼睛里流转着别样的光彩。 “师尊,勾陈君需要我。我愿意与他成亲。” 少女希冀而热烈的目光望着高台上的紫微帝君。 紫微帝君沉默了。 他的视线自陵光脸上移到了她腕间的归元镯,羊脂白玉般的镯子身上流转着淡淡的金红色光芒。 不知是不是凤君的错觉,她总觉得陵光手上的归元镯同她现在戴在手上的镯子有些不一样。 最终,自然是紫微帝君败给了陵光,同意了这门婚事。 彼时,勾陈只对如何精进修为感兴趣,对于突然冒出的帝妃不冷淡也不热情。 天后却是颇有微词,因为她相中的媳妇是来自母族的龙三公主。在她眼里,陵光只是一个借了紫微帝君光的不入流小神君,不配位居太虚宫中宫之位。 自然,天后是怎么看陵光怎么不顺眼。 每日晨昏定省,天后总能鸡蛋里挑骨头寻到陵光的不是,就连出宫先迈了哪只脚,迈脚的距离,她都能说道一顿。 更气人的是,天后总是临到头将一些繁杂棘手之事交予陵光,陵光根本来不及处理。事后,她自是被天后宫中的掌事姑姑好一顿训,言说她惫懒,以荫蔽入主太虚宫,德不配位。这般训斥陵光的时候,勾陈也碰到过几次。 而勾陈从不表态。 如此一来,天后行事越发无所顾忌。有时,陵光遇棘手难题,想要请教天后,然后,还未待她说完,天后就是疾风骤雨一般的训斥。 陵光常常是被训得一脸懵,不知错在何处。 看到这,凤君有些不淡定了。她理了理袖子:“也是陵光脾气好,换作本君,你们那九重天宫大概是不想要了。” 一个明媚的朱雀神君,就是在这样被日日找茬中,淡去了昔日眼中的光彩。别说紫微帝君只是与勾陈拔剑相向了几次,换作凤君,是会连九重天一起砸的。 “勾陈君,你又做了什么?” 如此长的记忆里,勾陈现身的次数寥寥无几。他对陵光的态度,跟他现在这要死要活的模样实在不对等,莫非只是归元镯的影响?不知情的勾陈,其实潜意识里早就完全依赖了归元镯? 凤君侧眸打量着勾陈。 勾陈此时也是懵的。 原来,陵光是父君死皮赖脸求来的,为的是稳固他的灵台。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每每见到陵光,他之心境总能变得平和。 其实,得知婚事的时候,表妹曾红着眼睛缠着他去退婚。她说:“表哥,那朱雀神君得紫微帝君荫蔽位列神君之位,但她修为浅薄得连个散仙都敌不过。她配不上你!这种不思努力,只走捷径博得权位之辈,只会令表哥蒙羞。” 勾陈虽是天帝之子,但勾陈帝君之位却是他凭实力得
来的。他平生也最是不耻因姻亲连襟之故而尊享荣宠者,陵光给他的第一个印象就不是很好。他也曾因此起过退婚之念,但被天帝严词拒绝了。 后来,他见到了陵光。 陵光温温柔柔地侍弄着花草,眸光流转,宁和平静。 勾陈心里泛起了点点涟漪。他想,不思进取并非什么大毛病,他督促她即可。 “本君时常劝导她勤加修炼,她总是温温和和应下。但过去三千年,她却毫无进益。母后也常同本君抱怨陵光懒惰怠慢,说她处理了三千年的内务,仍是丢三落四,含含糊糊蒙混日子。本君极是失望,认定她就是一块顽石,阳奉阴违,说一套做一套,心里从未把本君所要求的勤勉落到实处。” 勾陈定定看着凤君,懊悔愧疚。他想去拉凤君,然而,指尖方一接触,凤君下意识就退避了。 勾陈看着空空的掌心,怅然若失:“陵光,本君不知母后刁难于你,也不知你并非不够勤勉,而真的只是天赋太差。” 凤君挑眉:“整整三千年都不晓得,勾陈君倒是让本君大开眼界。你这样都能有媳妇,实是奇迹。” 凤君阴阳了一阵勾陈。 勾陈无话可说。 往生镜中的画面一转,陵光在勾陈一次责备她懈怠修行之后,离开了太虚宫,到了幽冥界的玉光川。 幽冥界本不叫幽冥界,是三千世界通往归墟之境的必经之地。不周山天柱倾折之后,日月之光不至,致使各界生灵的元神滞留于此,一片混乱混沌。 紫微帝君驱逐昌神君于此,命其渡各界生灵之元神去往归墟之地。昌神君便取烛龙之眼重塑日月,引烛龙之血汇为玉光川,连结归墟之境。 幽冥界遂成。 陵光去往玉光川是寻昌神君。相传,昌神君一双眼看透过去未来,世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只有他不想知道的事。 陵光是想向昌神君寻求增长修为之法。 昌神君不难找。他像是早就在那等着陵光,没等陵光开口,他指了指玉光川深处:“若朱雀神君能为本座取来沉在河底的烛龙之心,便能得偿所愿。” 玉光川之中,是一些不愿去往归墟的元神,它们执念深重,在河水中沉沉浮浮,最终化为魑魅魍魉。 它们吞噬一切落于川中的生灵。 陵光没有犹豫,纵身跳了下去。 “陵光!”勾陈大惊失色,像是忘记这是在往生镜中,伸手去拽陵光。 自然,他什么都抓不住。 “她……”勾陈眼睛红了,“为何要犯傻,连本君都不敢夸口能在玉光川全身而退。” “若没有你三千年如一日让她涨修为,也不至逼她如此孤注一掷。”凤君情绪稳定,对于勾陈的反应,她并不感兴趣,她对昌神君更感兴趣。 玉光川河畔的昌神君,与她记忆中的昌神君很不一样。印象中,昌神君常年坐在钦天鉴前,白衣白发,银灰眸子,周身笼在圣光之中,除了白就是白。 而现在这个昌神君,黑衣黑发黑眸,就连手都奇怪地覆着一层黑色鳞片,只有那张脸还能看出原来的样子。 凤君询问地看向连华:“昌神君是掉进了什么大染缸吗?” 连华思索了一阵:“许是因为岁月是把杀猪刀吧。” 连华话音刚落,玉光川上落下一道剑光。 是紫微帝君的朝光剑劈开了玉光川的河水。水中的魑魅魍魉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就在凛凛剑势下灰飞烟灭。 陵光被紫微帝君带回了岸上,她周身被啃咬得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怀里还紧紧抱着昌神君想要的烛龙之心。 “冥君,小神拿到了。” 陵光说完就晕了过去,烛龙之心呼噜噜滚到了昌神君脚边。 昌神君小心翼翼地捧起烛龙之心,再小心翼翼收入袖中,像是害怕惊扰了谁一般。 陵光的气息渐渐微弱。 紫微帝君神色大变,随即给陵光输送灵力。但陵光此时却像一个无底洞,灵力进入她身体如石沉大海,未能激起一丝涟漪。 “陵光!陵光!”紫微帝君惊慌地喊了几声,又去查看她腕间的归元镯,却发现原本萦绕在镯子上的金红色光芒消失了。 这一刻,绝望席卷紫微帝君,他目光颤抖,滔天怒火自眼底升腾而起,似要摧毁这个世界。 朝光剑低吟,骇人的剑气直逼昌神君。 昌神君镇定自若,甚至很喜欢看着紫微帝君露出这样的神情。他轻笑出声,半是提醒,半是戏谑道:“帝君,凤君回来了。”
紫微帝君愣住了。他再次看向怀中已然没了气息的弟子,只见她额头若隐若现一朵凤凰花的纹路,而后,熟悉的灵力自眉心而出,流向陵光残破的身体。慢慢地,陵光烟蓝色的衣裳变成了一件金丝滚边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