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头散发,找来明晃晃的锋利尖刀,将妻子儿女活生生捅死,而后自我了结。 短短两三天,一个小小的村子变成人间炼狱,疯的疯,死的死,家家都遭了难,几个罪魁祸首卷钱逃到邻村,结果好景不长,他们以更残忍的手法将自己折磨死。 邪气像瘟疫扩散开,邻村也遭了殃。 他们对石泉村的人口诛笔伐,像老鼠避猫,见了就跑,生怕这可怕的诅咒降临到自己头上。 “是你们的先辈太贪婪,怪不了别人。”陈悦齐不由发出这样的感慨。 “当时我们这里有一个道士,传闻村民杀富商时,他是极力劝阻的。”村长继续说。 事发之后,幸免于难的村民齐刷刷地跪在道长门前恳求他帮忙解除这个诅咒。 谁知这道长坚决闭门不出。 “难道你修行就为了见死不救?” 面对这样的质问,道长内心生愧、面露难色,吩咐童子打开门闩,与村民们商议对策。 他当时起了一卦,算出这是穷奇。 当时他对村民说,他只能镇压妖魔几十年,等他身死后,妖邪会卷土重来,诅咒会重新在后辈中传承下去。 “穷奇?” 传说中的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听闻它模样像虎,还长着一双翅膀呢,陈悦齐担忧地看向远方。 “先民对付的只是它喷吐出的一团凶气,更别谈将真身镇压在这里了。”村长苦笑一声。 “那后来怎么镇压的?” “那个温泉还记得吧?想必后面的五座仙峰你也去了。道长杀不了穷奇,只能给予好处,他在其中设了结界,将凶气逼进去,用自己的阳血滋养,穷奇贪婪无比、嗜血成性,也被囚禁了一段时间。起初是没有泉眼的,那只不过是结界总穴的一方塌陷。” 陈悦齐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 结界相当于一个闭塞的小生态系统,地质构造、气候特点都已经与当地有了很大差别,结界中气温较高,树丛、灌木倒更像暖温带才生长的。 “道长这是在以命作注,他是一介凡人,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逝去了吧?”陈悦齐问道。 村长点了点头,“没两年就去世了,穷奇的凶气得不到血液的滋养,在其中暴跳如雷、咆哮声震天撼地,力量非比寻常,很快就将结界捅了个窟窿,这里每天就像发生地震一样,飞石滚滚,封印随时都有可能解除。” “后来呢?” “有天村里来了个癞头和尚,嘴里念叨着一句顺口溜,说是穷奇穷奇,凶悍无比,要除此症,药在道里。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问了之后他一语道破天机,说是此事因道士而起,穷奇喝惯了道士的血,要是其他人断不可行。” “这种蠢话你们也信。”陈悦齐无语至极。 “和尚说念经可以感化穷奇,设结界只会让这妖魔更加凶顽。你们这些道士,自己挖的坑自己去填,所以我们每五年献祭一个道士,自仙主峰将他的血灌下去,保了村子千年无虞,不然惹怒了穷奇,就要跑出来害我们。” “所以,沈承洲被你们献祭了?”陈悦齐微眯的双眸蓄满杀意。 “这个……这,”村长支支吾吾地回应着,旋即,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是我们做的,怎么了吧,他上了大学,也算是为我们石泉村争了口气,可是供养穷奇是我们代代相传的使命,谁也不敢忤逆,一个老师的性命算什么?” “你们才是真正的妖魔。”陈悦齐抑制不住心底的怒气,低吼道。 按照他们的传统,五年献祭一个,那么沈承洲死去五年后,必定还有一人也被献祭,那个人是谁? 穷奇影响石泉村一千五百年,经过一代代的演化和根植在骨子里的传统,俨然变成笼罩在每个人头顶的梦魇,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打破,敢去据理力争,敢去改变这一切。 好像牺牲人的性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怎么会有人理直气壮地作恶? “说了这么多废话,你也可以死明白了,大家上,抓住她!” 村民的脸上冒着凶狠的绿光,像面对珍馐美味的妖兽,举着火把、棍棒准备冲上楼。 “来,你都听到了吧。”陈悦齐对身边唤了一声。 一个小脑袋在走廊的栏杆上后探出头,小脸满是失望与哀伤。 看见自己的儿子,村长的脸瞬间僵硬了。 陈悦齐的手搭在石铁的肩膀上,手指微动,锋利的刀片在火焰中折射出一道寒芒,落在村长眼里,他吓得瞳孔骤缩,一动也不敢动。 村民看他脸色不好,都不敢轻举妄动。
指尖的刀片距离孩子的脖颈只有几毫米,只要有人敢轻举妄动,陈悦齐手指微微一划,这孩子会顷刻间命丧当场。 这就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陈悦齐倨傲地扬起下巴,眼中满是漠不关己的冷漠,仿佛被围攻的不是她。 “爸爸,收手吧,别再害人了。”石铁眼中有泪水打转。 他完全没注意到陈悦齐的动静,将后背放心交给了她。 今天陈悦齐对他说害怕一个人待在学校里,石铁便当仁不让的地留下来陪她,却听到了父亲这番话,这让心里只有善良与美好的孩子接受不了,家里的顶梁柱,疼爱他的父亲,居然是个草菅人命的侩子手。 “这是村里延续千年的传统,不是我们可以更改的。”村长声音颤抖,往前是自己的儿子的命,往后是村子的前途,他没有退路,干脆破罐子破摔,面目狰狞地冲陈悦齐吼道:“别说是杀一个人了!就算豁出我自己的命,要我去死,老子也干!” 眼看着双方僵持不下,躲在暗处的王舒终于出现了。 她从暗处走进人群里,煽风点火,“村长,你可别意气用事,别被她迷惑了,献祭代代相承,你儿子早晚都要知道,你要是杀了陈悦齐,你儿子以后就不必手染鲜血。” 打蛇打七寸,她直接把话说到了点子上。 可是石铁的命在陈悦齐手上,村长犹豫着不肯上前的片刻,他身旁的村民可没他的顾虑,一股脑地往楼上冲。 石铁立刻站在陈悦齐面前,双手张开将她护在身后。 陈悦齐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愧疚,收了手上的刀片,和石铁同仇敌忾,并肩而立。 “堂而皇之欺负女人和孩子,就像当初那样?”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声音好熟悉。 陈悦齐转头望去,人群中走出一个背着电鱼器的人。 这不是黎境元吗? 黎境元眉眼压低一种嫉恶如仇、不媚世俗的样子,整个人的气质提升了一大截,完全不像之前那个贼兮兮的傻子,他手上的电鱼器冒着电光,滋滋作响,颇有一股谁不听话就电死谁的架势。 黎境元哪根筋被搭对了? “黎境元,怎么是你这个傻逼?”王舒惊讶出声。 “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有半点儿人性吗?数年前相继逼死一对教师,今天又来谋害他人?”黎境元跟没看见王舒一样,手里捏着电鱼器将村民纷纷逼退。 “一对教师?”陈悦齐眉头一皱,“不就沈承洲一人吗,难道还有别人?” 黎境元将石泉村接下来的故事补了个完整。 十年前,返乡教学的沈承洲老大不小了,按照村里的落后观念,早就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同龄人早已做了好几个孩子的父亲,而他连个苗头都没有,况且,村子也急需他繁衍下一代,方便献祭。 沈承洲不想献祭,可他从小在村里长大,自小被灌输奉献二字,他不能放任村里几百口无辜的性命去死,只能认命。 李思意对沈承洲的心意昭然若揭,只有沈承洲看不出来。 村民不愿意石泉村的秘密外泄,所以极力排斥李思意这个外人,想给沈承洲找一个村里姑娘。 他们替沈承洲找了个结婚对象,迫使他们就范,立马结婚,可沈承洲说什么都不干,躲在房里不出来,甚至连学校也不管。 双方僵持了四五天,沈承洲突然发现李思意不见了。 那个时候黎境元才十岁,他的名字是沈承洲父亲取的,沈承洲对他就像弟弟一样,他偷偷告诉沈承洲,村民以为他喜欢李思意,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沈承洲静默良久。 他一直不明白李思意为什么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支教,可出于同事道义,他也不愿意有一个无辜的生命因为他而消亡。 他清楚这些人的手段,当初他父亲,也是被逼到心甘情愿去献祭。 “只要你赶紧和那姑娘结婚,李思意保证没有大碍。” 沈承洲第二天清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答应了。 三日后,沈承洲在自己的婚宴席间一声不吭,心里压抑到了极点,对于献祭这件事,他已经麻木了到了无所谓的程度。 可总是如此,他连新娘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村民们聚拢在一块,当晚喝得酩酊大醉,沈承洲旁敲侧击地问李思意到底在哪时,这些人推说她没有事,把心放在肚子里。 可第二天去接她,竟然发现李思意已经活活饿死在了山洞里。 “我真是服了,连别人的婚
姻大事要插手,贱不贱呐?”陈悦齐听得心塞,眉头都快拧成一股绳了。 黎境元继续说—— 李思意的尸体没有腐坏太严重。 山洞里空气不流通,她连续几天水米不进,面庞不再饱满水润,有些瘦脱像了,面色煞白、黑纹横生,嘴唇干裂,头发蓬乱的不像样子。 当时恰逢石泉村献祭穷奇的日子,沈承洲生于道士世家,自小得高道的传授,早已被物色为献祭对象。 为了让沈承洲心甘情愿地献祭,村民不敢说出李思意死亡的真相,对他隐瞒了所有事情,村长当晚召集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将把李思意就近掩埋在山洞里。 沈承洲寻遍石泉村每一个角落,还是没有李思意的踪迹。 他想到父亲给他传授过问灵秘术。 人死后□□腐化,但灵魂还存在,经久不散,人们可以通过灵魂给出的微弱指引,找到尸骨的落葬之处。 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果然,通过问灵,他找到了李思意的尸骨。 他走进那个山洞里将她的尸骨徒手挖了出来,那个山洞极阴,李思意埋在哪里好几天都没有什么变化。 看见她的尸体,沈承洲没哭,抱着她的尸身时,也没有哭。 只想着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很冷。 为了救李思意,他动用道家禁术,用自己的灵魂不入轮回为代价,移魂转命救回李思意。 做完这一切,他拖着最后一丝力气走进山洞最深处献祭。 他唯一的条件是,放李思意离开。 可惜,活过来的李思意记忆缺失,她不知道沈承洲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看见那张照片后,她恍惚记起她跟随所爱之人的脚步,踏上了一条奉献的路。 她想继续留在这个村子里,不为别的,只为她想再次见到沈承洲。 这一待就是五年。 五年后,村里没道士了。 沈承洲虽然和村子里的女孩结婚了,可他并没有碰过她,女孩当然没有怀孕。 走投无路的村民杀了李思意,用她的尸骨填了封印…… 他们现在看见的李思意是鬼魂,沈承洲就是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或者说,执念,她期待着再见沈承洲一面。 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陈悦齐久久不能释怀。 石铁拽了拽她的衣袖,眼泪汪汪地说:“李老师她好可怜。” 陈悦齐抬眸望着人群,他们是人啊,却竭力发泄着兽性,或者说,这就是人性…… 陈悦齐看向后山,那里已经没人了。 “青羽……”陈悦齐幽幽开口,她嗓子有点疼,声音有些哽咽,“下一个献祭的,是张青羽对不对。” “可能在你们眼里很难接受,但是为了村子里的祥和太平,牺牲掉一个人,能……”村长垂着头说。 “她教育你们的子孙后代十年了!你们怎么下得去手?”陈悦齐声嘶力竭地吼着,手腕上的金镯散发出微弱的光。 众人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