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瀑,清风动竹影。
思明堂的小院中,沈珏独自下棋,长腿微曲慵懒的靠坐着,面前摆着的棋局黑白字厮杀正酣。
白子温和,处处规避锋芒,甚至是退避,似乎极易被破,却各处牵动,像水面平静的湖泊看起来温柔诱人,只有一脚踩下去,方知是深渊。黑子却是截然相反的狠厉,一路杀伐,令人望之胆寒。
沈珏一手懒洋洋的支着下巴,如玉的长指轻击桌面案,手边摆着黑白两奁棋子。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音传来。
长吉恭敬行礼,“世子。”
沈珏拈起棋子:“如何?”
“四爷收了暹罗金蛇丹。属下看过,伤势虽看着吓人却没伤及根本,有暹罗金蛇丹,最多十天就能痊愈。”
长吉见沈珏漫不经心落下一粒白子,原本气势嚣张的黑子顿时死伤大片。
“属下将世子的话转告给四爷,看四爷的脸色颇为愤怒,想来已经知道毒蛇一事是沈姑娘的手笔。”
“派个人,盯着四叔。”沈珏唇畔隐约有了一抹笑意,“四叔要是想不出主意,就让他搭把手。”
长吉:“是。”
见长吉立着不动,沈珏在黑色棋奁中衔起一枚,“怎么?”
“属下只是疑惑,沈姑娘看着有些胆小,平日里都是忍气吞声不敢惹事,世子怎么就断定是她害的四爷?”
“猜的。”
长吉拧眉,想起沈四爷凶神恶煞模样,略有犹豫:“世子会不会弄错了?”毕竟好好一个姑娘家,要是被沈四爷记恨报复可就惨了。
沈珏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喉间发出几声轻笑,局上黑子以凶勇撕出一条血路,双方僵持不下,沈珏一手抚乱。
起身,衣袂在夜风中翻动,月华为修长的身影镀上一层清冷。
“胆小?”
“不,是胆大包天。”
沈珏漫步走向竹林,高大的身影渐渐被黑暗接纳,脑子浮现出那楚楚可怜的雾眸,任由谁都会觉得那是个好欺负的柔弱女子,第一眼时,沈珏也这样以为。
初见沈江骊时,是在洵江周府。
长廊下一名少女疯跑出来,发钗在奔跑中甩落在地,发髻松散,还落了一只鞋,但她丝毫不敢停歇,似乎身后有洪水猛兽。
“小婊子,敢跑!等爷逮住你一定要弄死你!”
周显带着七八个小厮拦住堵截,嘴上骂着,可那姑娘滑的像泥鳅,几次三番快到手时,都被她跑出去了……
周显气的咬牙:“这是周府,爷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去!”
对于周显的叫骂,少女置若罔闻,只是一个劲儿往东厢房跑,直到那个异常肃静的小院门前,周显刹脚步,叫停了小厮,厉呵道:“不准进去!”
那姑娘没有停下,直接撞开了虚掩的门,却不想脚被比寻常略高些的门槛绊住,狠狠的摔倒在地。正是雨后,地板还是湿哒哒的,白裙如纸坠落泥泞被一脚脚踏,好不狼狈。
视线中一双瓦青缎面的朝靴,银丝勾了暗纹,内敛奢华,步履稳健,停下。
彼时,她跌了满身泥,断了腰带、散了衣襟。
“姑娘?”他好心的蹲下,银丝暗竹纹的白锦袍染了尘。
面前伸来只大手,玉骨修长,一枚极品黑曜板指,矜贵异常。
鬼使神差,她搭了上去。
一抬头,四目相对——
床帐中,沈江骊猛的睁开眼,眼中的恐惧还未散去,烛火已灭,月光侵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