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初的脚步忽然停滞了一下,脸色微变。太渊真人立刻感觉到了,微微斜眼向他看了一下,嘴角翘了起来,面上却是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道:“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什么疑惑不解的事情?”
易初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太渊真人,道:“这里的秘密,天鸿师公他老人家只和你一个人说过?”
太渊真人理所当然地道:“那是自然,你师公只相信我一个人,连我师兄跟他多年,他也觉得上不了什么台面,所有的事都只交待给我。”
易初脸色看去变得有些难看,道:“在我到虹州城这里来之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联盟中好像没什么人知道这个地方,结果反而是魔教不知何时发现了这个地下洞窟,然后将其变作了自己最大的巢穴。”
“正是如此,所以还要多谢你为民除害。”太渊真人笑着说道。
易初看了他半晌,然后叹了口气,道:“所以说这个地方如此重要,天下人包括联盟中其他人或许因为时日太久忘了这个秘密,但你却是肯定知晓的。以你的能力,只要你稍微留心,就断然不可能容许魔教侵占此处要地,而他们说不定都发现不了这个地方,我说的对不对?”
太渊真人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继续说。”
易初道:“魔教鬼长老等余孽盘踞此地这么久时间,你不可能心里没数,换句话说,你是纵容他们占据此地的。”
太渊真人眼中有赞赏之色,口中却道:“你想的倒是挺多,不过此事真假且不论,你说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总不能我平白无故的还给魔教人面子吧?”
“你可以嫁祸给魔教那些废物。”易初看上去似乎已经想通了什么关键地方,目光渐渐明亮,说话的声调也从最开始的想想说说变成流畅起来,道,“这里本是师公布置下的强大封印之地,普通人根本无法破除,而若是贸然打开,天底下自然会有明眼人心中疑惑。但若是被魔教盘踞之后,那就不好说了,谁知道魔教那些穷凶极恶、癫狂卑鄙的家伙会在这里做些什么呢?就算封印出了问题,多半也是那些疯子的错。”
说到这里,易初忽地苦笑了一下,道:“解开封印释放恶魔,生灵涂炭灾劫降临,这种事好像真的和魔教过往的气质差不多,都不用栽赃嫁祸,大家一看就自动将这口锅算在魔教身上了。”
太渊真人哈哈大笑,却也没说易初说得到底是对是错,只是笑着摆摆手,然后走到了那座雕像前。
他仰头,望着那高耸直插石窟穹顶的石柱,然后伸出手掌,一指如刀,在那石柱表面上敲击了三下。
“当、当、当……”
这血肉的手指与坚实的石块表面,竟是响起了清脆而令人惊愕的金石之声。
这声音清越如鸟儿振翅高飞,瞬间向四面八方鼓荡而去,一时之间,竟仿佛在远处洞窟石壁上都有了回音,让整座洞窟里都回荡着那悦耳的当当声。
随后,忽然有一道光芒,从太渊真人的指尖处闪亮而起,然后化作一道金色光芒在石柱上围绕着他的指尖自行画出了一道圆环。金光闪烁中,这道圆环又同时分出了三道光芒,向着不同的方向漫延伸去,各自画出诡异莫名的图案,并且每隔一段距离,它们就再次分裂开来,分作不同的金色光线,向着更远处延伸。
就这样,一副恢弘而庞大的金色图案,在这座雕像上开始慢慢出现,易初紧盯着这座看去即将要活过来一般的石柱,忽然间若有所觉,猛地回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开始,在这座空荡荡的城池中,竟然也有无数道金色的光线升腾而起。
那些金色光线看去大都有手臂粗细,笔直如圆柱,所升起的地点各不相同,有的在街道上,有的在巷尾小路,还有的是从那些空空如也的房屋中发射出来的,彼此间的距离也没有规律可言,但偏偏的,易初看着这一幕却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他觉得这个场景,自己竟然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又或者可能没见过,但是这如此庞大的气息,再加上头顶上膨胀的血月鼓荡汹涌的红色光芒,让他感觉到了一丝过去曾经经历过的不祥气息。
他想起了那座荒凉的山谷,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一场改变整个天下正邪争斗走势的战役,也想起了那个对他人生影响巨大的阵法。
降神咒法阵!
他的心突然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在那一刻,他紧紧地咬紧牙关闭上嘴,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狂呼着一样,无声地呐喊着:
“降神咒,这气息和降神咒怎么一模一样?”
那一天,天空中涌动的血色云彩看起来真的就像是倒悬于天的红色海浪,一波一波地涌动着,挟带着风声雷声,云层深处电芒隐约闪烁,矫健如龙又好似躁动不安的巨大银蛇,在血海中穿梭望来,时不时要探出头俯望人间,露出自己狰狞的獠牙。
血海翻腾着,波涛汹涌着,逼近那最后的一点空隙,浪卷千万尺,一点一点地抹平那残留的光晕缝隙。
乌云之下,偌大的虹州城看起来很像是一座死城,曾经的繁华早已不在,到处都是一片冷清。
事态至此,谁都看得出情况有些不太对劲了,普通人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或是有心无力,或是心怀远大,想要在这里看一看究竟会发生什么。
人生就是这样,少年时总有梦想,总会心怀壮志睥睨天下,期盼着总有一天自己会站在山顶,然后略带疲倦又骄傲地说人生不过如此。然而梦想就是梦想,除了天时地利人和气运当头的那几个天之骄子,大多数的人注定都只是蝼蚁。
志向远大的少年,奋力拼搏努力了半生,在某一个时候,会突然发现或是顿悟,原来……在自己身前的竟有一堵无形的墙,无论如何自己也翻不过去。他举目四顾,他绞尽脑汁,他想尽了所有法子,然后发现在这个世界上留给他的只有这一层狭窄的地方。
他上不去,那墙上本是有门的,但是已经被墙后的人将门锁死。
于是修炼到半途的人们啊,进退不得,前进无路,后退更是苦不堪言,因为你尝过了修炼带来的甜头与利益,又怎么肯再回到那凡人卑微而贫苦的世界?无数的人就像绝望的蚂蚁一样,困在那里,为人做牛做马,无计可施。
修真世界如此的严酷,如此的强大又秩序井然,谁也无法挑战这种规则。除非你是逆天的天才,天之骄子,但是如果真的是这种绝世人物,翻过了墙,在过往漫长的历史中,每一个翻过去的人,都会转过身,将那厚重无比的大门再一次加锁。
屠龙的少年变作恶龙,更多的人其实都没有那个能力,或是那种勇气去冲破桎梏,直到他们突然看到了这天穹上出现了异变,看上去天地变色,也许将会毁灭世界,又或许只是打破这个枷锁。
这可能性其实如此微弱,但就是有人对此期盼着,为此不惜冒险留在这风云变幻的城池中,等待着末日的来临。
他们像卑微的老鼠,又像卑鄙的杀手,咬牙切齿地诅咒着山上的人,期盼着世界毁灭,期盼着自己逆天改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部分的联盟修士都回到了天英山上,不愿再下山前往虹州城里了。天空中血浪翻滚,虹州城里也是一片愁云惨雾,许多人都走了,留下的人在昏暗的血海之下,不知为何,渐渐开始变得越来越像是野兽。
可是就算是在天英山上,气氛也变得日益紧张起来,几大势力都占据着属于自己的那块地盘,彼此对峙着,但是在逐渐接近天上血海完全淹没的时候,天英山上的局势却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修罗所仍然是强硬地屹立据守着最大的地盘,但是其他几家势力,确切地说是其他几位化神真人的势力,却开始有了逐渐融合联手的趋势。
大宰院的人能够去天律堂的地盘上走一走了,星辰殿的人看到大宰院的守卫会过去笑着打个招呼了,天律堂的关卡对大宰院和星辰殿的人都撤掉了。
大家嘻嘻哈哈混在一起,好像最好的兄弟一样。
手下人如此,他们的头头当然也是如此,没有上头的默许,这种事就不可能发生。
这种情况迅速地反馈到了修罗所这边,当唐宁打开手上那张递上来的字条时,发现上面有一半地方被鲜血染红,看去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