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是一场漂浮。
触感不真实,踩进大团的香甜棉花,层层叠叠的旋转楼梯直通天庭,我是一只再常见不过的井底之蛙,仰头需要抬手挡住双目防止阳光刺伤,因为我久居天井底部独属自己的微观循环中。
叩。
……
叩。叩。
…………
有人捡起了石子。
叩。叩。叩。
……好吵。这里住的可不是长发公主。
叩。叩。叩。叩。
………………
叩。叩。叩。叩。叩。
啊!够了!
裂缝伸进一枝花,我愤怒起身,想要扯掉鲜红的花瓣通过小孔向外看清那人的模样,好叫对方赶紧滚蛋。
玫瑰花,根茎的刺都小心翼翼剔除了,只有无害的花瓣伸向我,多么热情浓烈的示好。我踩在墙壁上奋力向后扯,一边扯,一边心想,等我看清你的脸,一定要你知道自己的恼人。脚边的花瓣越来越多,小孔的光亮逐渐流进来,等我喘一口气,匍匐着定睛向孔外看去时——
啊——
我早应该知道的,会为了我做这些事的一直以来,全天下只有一个人——
我独一无二的女王,公主,骑士,王国救星——
于是,那一天,“我”敲开了“我”的箱庭。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了。”
我口干舌燥,捞起水杯直接一饮而尽。
新闻社的真由居然啜泣了一下,眼眶盈满了泪水,几乎握不住手里的钢笔。我扭头,角落只有一个塞满勇者绘本的木柜,歪粘在墙面的用五颜六色蜡笔绘成的的三个字“故事角”,纸巾在更远一点的地下城区,我想要喊一声让他们抽空扔一包过来,但参观我们班级的同学实在太多了,有人已经抢先我一步向门口怒吼控制一下出入量啊,所以我只是蔫巴巴地坐回来,帮她扶好笔,祈祷她不会流鼻涕。
“我以为凿开墙壁的会是稻草人,”真由握紧笔,刷刷在笔记本记录我口述的故事,“我还特别喜欢两只狐狸先生,它们趴在高高的天井上缘和‘我’的对话实在美极了,其中一只还跳下来陪‘我’走了一小段箱庭探险的路,那一段的景色描写太生动了,即使是我这个听众也如临其境,好像和他们一起走在明暗交错的林间。谢谢你,我太喜欢这个故事。”
我不擅长处理赞美,看着她,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不客气。这是我和你们社长的交易,我给她一份稿子,她不发我的视频。”
“你取好名字了吗?”
“唔……箱庭勇者吧。”
真由刷刷又记了一笔。
“所以,最后,‘我’走出了箱庭吗?”
“看你怎么理解箱庭的隐喻了。不过,接下来也不是我解答的范畴了,一旦成,就是别人的颅内风暴。化祭还有不少时间,你不去逛逛吗?”
真由顺着我的手指看向钟表,忽然捂住嘴唇叫了一声,估计是想起了和朋友一起逛化祭的约定,慌忙合上笔记本和铅笔,临走前不忘恭敬向我弯腰道别,冲出门时还被人群绊了一脚,她居然抓着栏杆一瘸一拐跳下楼梯了。
外面太热闹了,每个铺位都在排队,松软可口的小蛋糕店,门口还有兔耳服装的男同学不情不愿充当面板娘,飞盘游戏的领奖口挤了很多人,负责的飞盘社愁眉苦脸盘问低年级同学怎么不把领奖要求再拉高一点。
排球队的铺位必然是好位置,也是最多参观量的铺位,和宫侑说的一样确实是发球教学,限时五分钟,帮忙纠正手法、手势、动作,还可以进行一些技术探讨。尽管限时了,他们还是忙得不可开交,粉丝抛出的问题还算专业,银岛结讲得很认真,每一个人的问题都回答了很长一段。宫侑带着两个低年级的学生教人发球,每次他心情不好,就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其中一个学弟的背,拖长腔调装出慢条斯理的模样叫他再讲一遍吧。
有一秒,宫侑抬头看向我所在的窗口,我误以为我们对视了。但他很快移开视线,用力推另一个学弟的背,粗声粗气说下一遍你教。他大概没有看到我,只是盯着球的轨迹草草掠过了我所在的窗口吧。
相隔四个铺位,就是宫治申请的饭团店。
虽然比不上排球队的火热程度,宫治的饭团店吸引了相当一部分注意力,频繁有人停留在他的摊位试吃,偶尔有排球队的偷懒的孩子跑到他那里去乘凉,四仰八叉,伸长舌头哭诉宫侑队长多么欺负人,背上全是他的巴掌。
如他所说,他做了很多饭团,海苔,青瓜,三鱼,紫菜。如果你足够幸运,就能够在饭团里找到一张幸运纸条,上面写有一句祝福的话语,就像那天他递给我的一张纸条。实际上,我始终无法理解宫治,他为什么邀请我去店铺又送给我幸运饭团,已经拥有幸运饭团的我不是更没有理由去参观他的店铺了吗?他希望我去,又做着不希望我去的举动。
宫治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腰前系了围裙,看起来真的有模有样,他招呼来往的游客试吃,认真记录食物的反馈,一个人忙得脚不离地,没时间关心学弟的心理健康,抬脚就踹他们两个出店,铁血无情说休息够了吧,赶紧回去干活。
我倚在班级飘窗偷懒看了许久,脖子有些累,跳下飘窗回去帮忙做点事。
我们班的主题是勇者的部屋。
怀旧向,像素风,街机元素,他们设计出了一个童年堆砌角。同学们走进来,拍照,聊天,叽叽喳喳小时候的事,共同点越说越多,也就越来越兴奋。
我站在饮水机旁边,有点累,微微屈了膝盖,快要滑落的时候,又猛地打直了。
其实参观的同学比刚开始已经要少很多了。
我盯着天花板的某处光亮,忽然想起小时候,某个夏日的午后,西晒十分猛烈,各个房间的窗帘却没有卷起,我盘腿坐在光亮的交汇处读,客厅的电视机嗡嗡放着某个采访上世纪出游列国的传奇小人物的故事,蝉鸣声藏在每一个卷曲小睡的叶片间,云朵咣当移动着,整个城市还拥有着令人艳羡的燥热的午睡。
“这是你的表演项目吗?”
盘桓在天花板的光点颤了一下。
本该在排球队的角名伦太郎正歪头站在我的面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