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以沫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眼前的环境已变得有些熟悉。六年过去,风秋山庄的变化不可谓不大,那些高屋建瓴愈发精致宏伟,然眼前的风景,却似乎仍是六年前的模样。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条路拐往左边,便有一片活水湖,而湖中央建了个湖中亭。再早几十年,风秋山庄还未这般宏大之时,溪水只是比邻环绕。后来扩建,彼时的风家庄主决定将就着水势将湖囊括入庄,才有了现在的景象。华以沫这般想着便往左拐去,果然遥遥便望见了那座依旧古朴的亭子。
湖水瓦蓝清澈,里面游着不少五色锦鲤。华以沫在湖中亭随意坐了下来,叹了口气,望向那些游的极欢的鱼。
她不懂,为何风舞会在知晓真相后依旧选择这条路。她不喜欢风舞这样,可是她也知自己无法干涉别人的人生。何况风舞从来是个有主见的人,不会由着他人指手画脚。她既然决定的事,怕是无人可以挽回。可是……这样真的值得吗?
华以沫蹙着眉,心情很是不畅。
她可以笑看无数人的生死,任由手中沾满鲜血而不眨一眼,却无法放任风舞的决定。
六年之前,那温柔细心的呵护,于彼时久别温暖的她而言,是尽管不愿承认,却足以动容的熨帖动容。因此,在听到风苒说风舞想要她参加她的婚事时,她并没有多少犹豫,便应了下来。
只是若当初知晓了这番场景,可是后悔反而平添了自己的烦心事?
这般烦思乱想地坐了片刻,耳边忽然响起脚步声,惊醒了华以沫的思绪。华以沫以为是风舞,也不抬头,沉默地望着湖水不发一语,直到淡雅的馨香传入鼻中,她才明白过来是谁。待转过头时,那人已在身边落了座。
“你怎么来了?”华以沫皱着眉道。
“风舞怕你见到她愈发生气,阿奴又不懂,我便过来了。”苏尘儿开了口解释。
“你若是过来劝我的话,不必了。”华以沫语气有些不悦。
苏尘儿点了点头头,视线转向湖里的锦鲤:“好,那便不劝了。”
华以沫听到苏尘儿的话,看她转开望着自己的视线,没来由得心中一阵火,一把扯了苏尘儿的手臂,将她的人拽了回来,面色不善道:“你也太过敷衍了罢!”
苏尘儿回身坐了正,望向华以沫:“你不是说不要听么?若是听了,反而惹得你愈发不喜,不是适得其反了。”
华以沫被苏尘儿一堵,沉默了会,有些烦闷地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放开了苏尘儿的手,将脸转向一边。
“你很担心风舞么?”苏尘儿见状,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反而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没有。”华以沫皱了皱眉,极快地道。
苏尘儿听到华以沫的反驳,也不在意,顾自问道:“华以沫,若是你来选,你会如何选择?是带着遗憾死去,还是幸福地度过短暂余生?”
“这不一样。”华以沫知晓苏尘儿问题的用意,丢下话来。
“如何不一样?”苏尘儿偏着头望着华以沫。
华以沫没有回答。
苏尘儿却自己说了下去:“可是因为……你担心风舞不够幸福么?”
华以沫抬眼,心中的介意被一语戳破,望向苏尘儿的眼里神色闪动。
“你不要自以为是。”
苏尘儿黧黑通透的眼睛久久注视着华以沫,脸色柔和下来:“这样么,便当我多虑了。那……你在生气些什么?”
华以沫脸上浮现不屑:“不就是一个男人,何必如此?我只是看不惯。”
苏尘儿轻轻笑了笑,眼底却划过一抹惆怅:“每个人,总有各自在意的东西。我倒觉得,风舞既然做了如此的决定,纵然后悔,也毕竟是一生,再无遗憾。人生不正是图个这般畅快么?”
“没有那个什么刀客,难道便不能畅快了么?”华以沫转头望向苏尘儿,目光炯炯,“你既然能舍弃阮君炎,为何她便不能舍弃?”
苏尘儿脸色一怔,随即微微一白。
顿了顿,方开口道:“这不一样。”
“呵,你倒也说说,如何不一样?”华以沫反问道。
苏尘儿顿了顿,眼底波光明灭:“风舞和凌迦在一起,两人会更幸福,我也相信他们能一起克服那些困难。而我与……他,分开对彼此都好。”说着,苏尘儿垂眸,转向湖边,缓缓道,“你那会在客栈问我,知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谁。其实……我猜出来了。”
“噢?”华以沫闻言倒是起了兴趣,“是谁?”
“左右不过是那两人。”苏尘儿声音带了淡淡的嘲讽,“一个苦肉计罢了。其实,纵然我那次嫁了,也会起太多争端。她是长辈,君炎违拗不得,只会夹在中间难做。得不到祝福的婚姻,如何幸福?与其在一切发生之后两败俱伤,不如放手,至少也许还会有人得到幸福。”说着,苏尘儿抬起头来,望着湖里的锦鲤,叹息道,“这便是我与风舞的不同。所以她不舍,我舍了。”
华以沫第一次听及苏尘儿谈起阮家堡的事,不曾想到她的处境比自己所料还要复杂,喃喃道:“我以为……”
话音及此,并未再说下去,两人却皆了然。
苏尘儿不愿再提,改口问道:“风舞是什么病,治不好么?”
华以沫摇了摇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幼时并瞧不出,到了一定年龄后才会显现出来,且身子愈弱,不能受太大的刺激,需要静养。尤其……不能产子,否则会有性命之忧。若是她不嫁人,我开些药方,应该能续个三十年。如今这般,我却是怕她成了婚哪天便怀了孩子,危在旦夕。”
“此事已成定局,那可还有其他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