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继续说。”朝雨开口道。 “使我族能够有这能力搜寻沧渊族踪迹的是一件圣物，海释珠。海释珠不但能够使人族可以自如地在海底穿梭，也可以搜寻到方圆千里内所有的沧渊族，而且，海释珠最强大的能力是只要海释珠见到了沧渊族，沧渊族就会窒息而亡，如同人族溺水。” 竟然这么厉害？ 梁如因的脸上露出了疑惑，若真有这神器存在，她作为沧渊族应该知晓，但这件对沧渊族存在致命威胁的神器，她却连听都没有听过。 而缟羽下面的话，便对梁如因内心的疑惑作出了解释。 “氏一族向来行踪隐蔽，但氏一族在二十年前便已经被灭族，来人修为高深，以一人之力将氏一族连带所有旁支族亲尽数杀光，只留下奶娘将还未足月的我偷偷抱出。而我的父亲知道那人是为了海释珠而来，便将海释珠融进了我的体内，二十年来养成了这副灰瞳。” “可你奶娘死时，你才四岁，你居然记得如此清楚？”梁如因问道。 “我父亲写下了一封信交给了我的奶娘，奶娘也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被灭族，知直到她气息奄奄之时才将这封信交给了我。那时的我人生灰暗，对于前程过往、家族兴衰也无甚牵挂，我便只是将信好好保存着，直到几年后的一天我被一群小乞丐围殴驱逐，我一个人缩在角落，那封信掉了出来，我万念俱灰，将信扯开，父亲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耳畔，我才知道了这一切。” 梁如因盯着缟羽的脸，他不但语气平淡，连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讲起前尘往事的时候，他一点也不伤心，也不痛苦，更没有恨。 生活给了他一拳又一拳的痛击，他是不是也已经麻木了。 “父亲说，灭了氏一族的人是沧渊族，但他并不想我再为人族提供沧渊族的任何情报，海释珠是氏一族的圣物，他希望我带着海释珠就此消失在五相涧。” 缟羽笑了笑，他的父亲也真是个奇怪的人，不希望报仇却告诉了他，他的仇人是谁，不希望他卷入海陆族百年来的恩怨，却还是给了他海释珠。 可笑！太可笑了！ 复兴氏一族还是就此销声匿迹，他的父亲既不服气又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将这个难题抛给了他那侥幸逃生、一无所有的儿子。 他父亲想不到他的儿子真的会被遇到沧渊族，但这位沧渊族是梁如因，一个唯一真心对待他、平等地看待他的人。 梁如因很坦诚地问了缟羽一个问题，“氏一族最大的仇人是沧渊族，而现在沧渊族的人就站在你的面前，你作为氏一族唯一幸存的后代，你不想报仇吗？” 缟羽摇了摇头，坚定地道：“不复仇。” “为何？你若不复仇，家就此在这片陆地上消失了。” 梁如因问的问题很直白，是直戳人心的，但缟羽还是摇了摇头。 “氏一族的使命与我无关，我并不认可他们的使命与任务，正如你所说，这是我的新生，我要做我自己。” 缟羽抬起头，刻意避开梁如因的视线，却看向她的眉心，在梁如因看来他像是在与她对视一般，却没有不适的感觉。只要他不直视她，她就不会受到伤害。 “人族伤害了我，沧渊族救了我，那便说明他们对沧渊族的认知是错误的，沧渊族也有好人，而人族的坏人也不少，我无论站在哪一边都会让我心生愧疚，所以我选择让这海释珠就此消失匿迹。” “你还愿意收留我吗？”缟羽问道。 梁如因没有犹豫，“我当然是愿意的，那是我们约定好了的。” 朝雨注视着梁如因。 虽然他的心里不太是滋味，但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缟羽并没有高兴太长时间，梁如因又道：“但你的眼睛对我们依然存在着威胁，你总不能永远蒙着眼睛，这个问题该怎么处理？” 梁如因话说着说着看向了朝雨，像是在求助。 朝雨接收到梁如因的目光后，眉峰轻挑，她能够在遇到难事时第一时间就求助于他，他心里着实是高兴的。 “这好办。我教你如何控制你的海释珠。”朝雨大手一挥，空中出现了一张白纸，他信手写下了一串咒语后，将那纸给了缟羽，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犹豫。 “你每日反复念这段咒语，直到你可以完全控制海释珠，这样它就只有在你唤起它时才会发挥它的功效，平日里那只是一双普普通通的灰瞳。” “原来阿兄早就准备好了！” 朝雨看着梁如意笑了笑。 他知道将这个决定交给梁如因，她就一定会选择让缟羽留
下来，所以他准备好了让缟羽能够自我控制海释珠的咒语。 荒族的立足根本是咒语，所以这样的咒语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多谢。”缟羽走下床，鞠了一躬。 梁如因把他扶了起来，他很高，梁如因要仰头看他，她道：“跟着我，我不能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但是我能保证的是，我会用尽全力保护你，你也不用再害怕任何人，你不会再低人一等，对我也是一样。” 朝雨环着手目不转睛地看着梁如因，“跟着我不会有人在欺负你”、“你不用害怕任何人”这两句话是他从小就告诉梁如因的，但她现在自己懂得了很多。 她的意思是，我们都是平等的。 她也懂了，没有人能够永远护住另一个人一辈子。 前者朝雨明白了，但后者，这时的朝雨却没明白。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好。”梁如因应答得乖巧，临走时还叮嘱道：“之后的一段时间，你不免还要遇上祝松花和阿睦，你要记得，你叫缟羽。” 缟羽点了点头，“嗯。” “好好休息。”说完，梁如因便安心地跟着朝雨走了。 夜晚的神官岛很漂亮，也很安静，繁星点点，偶有冷风吹过，梁如因裹紧了衣裳，朝雨不知从哪里召唤出一个绯霞银纹斗篷披在了梁如因的身上。 她低头看着朝雨在给她系带子，笑道：“前面就到了，不用也行的。” “披着。” 梁如因不拒绝，“好。” 披上了斗篷，又给她带上了毛茸茸的帽子，他的身影从她面前移开时，她恰好看到一颗流星划过，梁如因惊喜道：“流星！” 朝雨顺着梁如因的视线看过去。 “看到流星就要许愿！”说完梁如因就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朝雨就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从前，她都是替别人完成愿望的那个。 梁如因睁开一只眼，恰巧看到朝雨垂眸看着她，某种感情不明，问道：“阿兄不许愿吗？” “许了。” 他撒了个谎。 “阿兄又骗人，你根本没许愿！” 根本瞒不过梁如因，她抓起朝雨的手合十，又看向深邃的夜空，捕捉到又一颗流星划过，她立刻道：“又有流星了，快许愿！” 朝雨很听梁如因的话，真的闭上了眼。 他没有什么愿望，无非就是，希望她能够永远平安快乐，希望他的荒族早日脱离痛苦的囚禁。 他也不是一个爱求神拜佛的人，他始终觉得那就是无用功，他总是将事物的走向与结局捏在手心里，因为这样他才放心。 朝雨睁开眼睛，眸中有淡淡的雾气，他垂眸看着梁如因，梁如因弯眼看着璀璨的星河，他也看了过去。 他也是个很矛盾的人，他不想让梁如因成为鲤神怜悯众生，却又不舍得逼迫控制她的思想。 但，保全她的唯一方法，就是不让她去感悟那些救世的大道理。 将梁如因送回屋子后，朝雨又回到了缟羽的房间。缟羽还没睡，只是靠着床头反复念着那咒语，见到朝雨进来，他缩了缩脖子，放下了纸张。 朝雨的身上总有一股凌人之气，不论是多么有资历的人见了他，都会有点畏惧。 他在桌前坐下，眼中还留着笑意，纤长好看的手指碰了碰梁如因的杯子，拿了起来，在手上转了转，缟羽就这么看着他，不敢说话。 热茶滚入精致的瓷杯，朝雨缓缓开口，“蜚，在哪儿？” 缟羽怔了一下，“那夜瞭望台它将我伪装成它帮它躲过追杀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它，它好像伤的很重，听它说的话，好像是一个名为暮云的人伤了它。” 此刻的缟羽不知道，那个名为暮云的人就坐在他的面前泰然自若地喝着青柠茶。 “忘了暮云这个名字。” 缟羽想不明白，“为何？” “我说了，你照做，便是。记着这个名字，对你没好处。”看着缟羽还是疑惑不解，朝雨又道：“对阿因，更没好处。” 缟羽这才有了反应。 “原因你不必知道，你只要清楚后果就行。” 缟羽盯着朝雨，与他对视，再次确认，朝雨并没有不适的现象，他才开口，“你不是沧渊族。” “你是不是以为你很聪明？”朝雨不屑地笑了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命在我手里。” “我的命，不
值钱。” “你的命，是梁如因给的，值不值钱，不是你说了算。” “我的命，是梁如因给的，所以，你一定不会杀了我。” 朝雨抬眼，凌厉的眼神中带着耻笑，看着面前这个有些嚣张的小乞丐。 “瞧你胆子也不小，怎的就被一个小郡主折磨成那样了？” 缟羽捏紧了被子，忍着，“我自小便是过着苦日子的，是在人家面前摇尾讨生活的，胆子什么时候该大，什么时候该小，我很清楚，否则我不会活到现在。” 面前的男人对着唇印抿了口茶，冷哼了一声。 缟羽看着朝雨，“你为何会帮着沧渊族对抗人族？梁如因似乎并不知道你是人族，可是，你若是人族，你又是怎么在沧渊生活的？除了我们家，没有人能在海下来去自如，你怎么可能不被他们发现？” “你想知道？” “想。梁如因那么信任你、依赖你，如果你是人族卧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到伤害。” 朝雨觉得好笑，“我以为你会对我为什么能在海下来去自如感到好奇。” 但缟羽却坚定道：“我当然好奇，但这么多年的经历告诉我，好奇心害死猫，更何况，我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不是吗？”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会告诉你？” 跟朝雨对话，需要时时刻刻都全神贯注，绞尽脑汁的思考。缟羽只觉得头疼，这衣冠楚楚的男人轻言两语能掌控谈话的方向，一不留神就被他带跑偏了。 缟羽深吸两口气，“我不在乎那个答案，氏一族，和我没关系。”在朝雨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下，他继续道：“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效忠的不是沧渊，是梁如因。”他放下了那个瓷杯，抬眸看着缟羽，“可放心了？” 缟羽虽然没有回话，但明显地松了口气。 “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忠诚地站在阿因身边。”朝雨站起身，挥手将桌子变回原样，临走时又留下一句话，“血缘，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缟羽不懂朝雨为什么会对他说这句话，只觉得奇怪，这个人似乎浑身上下都是秘密，说话也云里雾里。 他回了朝雨一句，“我同你一样，效忠的只有梁如因。” 尽管是朝雨救了他，但他清楚，如果没有梁如因，朝雨不可能救他，朝雨救他只是想讨梁如因的欢心，所以他不会将朝雨视作他的恩人。 他的恩人只有梁如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