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二月底进士游街嘉平公主当场求婚新进探花后,在场的容枝意和赵珩成了名副其实被殃及的池鱼,已在宫中住了三日有余了。赵谰最开始被气疯了的皇后直接罚了一年的禁闭,但这还是小事,更要紧的是,圣人已心痛得两日没上朝了,这可是关乎到江山社稷的大事。
这个风口浪尖上,谁都不敢贸然上前劝阻,生怕哪句话说错惹了圣人不悦被发配去边疆,于是在赵谚劝说多次无果后,把容枝意忽悠进了含元殿的大门。
“姨父,谰儿长大了总会遇上心悦郎君的,您之前不都金口一开,说让谰儿自行选驸马了吗,你看,这不就给你选了一个?而且还有样貌有学识,不差呀,您何必生气呢。”
容枝意办事是讲究策略的,她总不能开口就求圣人去上朝吧,还是得把他心结给解了。
至于圣人呢,哦,如今可算不上圣人,只是个被女儿气昏头的老父亲。
“您气谰儿,也不能连我都不理啊。”容枝意已是软硬兼施,什么法子都用上了,可他硬是半句话都没理她,不停地写下一个又一个“了”字。
“崇觉住持送您这个‘了’字,就是想让您学会放下,平常心对待万物万事,学会一笑了之…”
“说得容易!”他丢下笔,“我看是想让朕驾鹤西去,一了百了!”
“姨父!怎能说这样的话,等下又被写进起居注,那些大臣又要来寻您麻烦要您去看太医了,连我都被缠了两日了…”
他自知说错话:“行了,我不说就是了。”
容枝意趁热打铁:“那您别生谰儿的气了,您这几日不上朝,奏折都丢给了表哥,自己关起门来不停地写‘了’,朝臣们担心您想见见您也不让见,赵珩来了,才说三句话您就把他轰了出去,依我看,您这火气也发的差不多了…”
“我也不想生她气,可你看看她办的事,她是公主啊!怎么能这么不要脸面豁出去跟个郎君求婚呢?她若想要,私底下来与我说,让我给她赐婚不成吗?”圣人气得五官都皱在一块儿了。
“正因为她是公主,才敢当众求婚呐!”容枝意这几日也试着理解过赵谰,“若是寻常女子,哪敢这样,这都是姨父姨母给她的底气,就算被拒了又如何,一个女儿家,勇敢直率追求所喜所爱,意儿以为,怎样都不算丢脸。”
“照你这么说,是我往日太纵着她了?还是我的不是了?”
容枝意心想,难道不是吗?
圣人叹息:“再说,她这是直率吗?是草率!是冲动!认都不认识人家,见也没见过,看着他那张小白脸就想与他成婚,要是他品性不好呢?日后伤了她可怎么办?”
他最最最珍贵的女儿,应当被所有人捧着的明珠,竟然当众求娶一个不知底细的郎君。要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那姨父在选秀上碰到姨母,也不怎么认识,还不是直接选了姨母,也过了这么多年,不还是恩恩爱爱,什么事儿都没有。乔郎君能来科考,家底必然是经过重重查验,是清白的!说不准,谰儿就是跟您学的。”容枝意给圣人按按肩,按按胳膊,使劲儿地讨好着,“这情爱二字,有时候不就是需要那点子冲动,哪有人一辈子墨守成规,更何况她是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做出这事儿也不奇怪。还是姨父您自个想不通。”
“是,我想不通。你伶牙俐齿,姨父年纪大了说不过你。”圣人已是心如死灰。
容枝意想起门外那帮子等着他的朝臣们,苦笑着:“再者,女儿家情窦初开,这是个很美妙的过程,很美好的事儿,谰儿享受其中,您应该高兴才对。”
圣人脸色好看了些:“这倒是。”
“所以呀,”容枝意依旧不依不饶,“今日您就好好上朝,上完朝跟谰儿一块儿用个午膳,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如何?”
“过去了…怎么过,如何过?意儿啊,三日了,你是来了不知多少次,可她呢?她这几日在做什么,有想过她爷娘和哥哥们为了她吃不下睡不着吗?有想过来看看阿爷吗?”
“她…她被姨母罚了禁闭,也出不来啊。”容枝意无奈。
哦对。圣人脸色比方才又好了些,容枝意趁机扶着他往外走:“不过姨母今日已想通了,这事儿是谰儿自己的事,她已长大了,干涉太多,只会让她产生逆反心理。本来也许只是喜欢乔郎君的脸,一时冲动,想清楚便不要了,可一旦您强烈反对,她就会开始反抗,偏要跟您作对,小孩儿嘛,都有这个阶段。反正她在长安也是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就算丢脸,也是丢她自己的脸。所以姨母已解了她禁闭了。”
这话让圣人陷入了沉思,摸了摸胡子:“还算有几分道理。”
“是吧?”容枝意觉得有戏,继续趁他不注意拉他往殿外去,“总之您就给谰儿时日,让她想想清楚,若是喜欢,那赐婚,若不喜欢正好,咱们再找别的好郎君。谰儿如此美貌,想娶的人从长安排到洛阳,咱们慢慢挑慢慢选,总能找到她喜欢且您也满意的,对吧。”
“所以姨父,您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容
枝意凭一己之力推开了沉重的殿门,殿外人山人海跪了一地,远处是朝臣,近处是拿着朝服朝冠的内侍,纷纷磕头请愿:“恭迎圣人上朝——”
容枝意朝他眨眨眼,拔腿就越过人往外跑:“下了朝意儿在蓬莱殿等您用午膳啊!”
“容枝意!你给我回来!”圣人连骂了好几句,可惜转眼就淹没在了汹涌人潮当中。
“还是妹妹有法子,几句话便把阿爷骗出来了。”
容枝意方才跑得太快,此刻屈膝喘着气:“表哥往后可别再让我再办这欺君之事了,起码少三年阳寿啊!”
赵谚无奈笑着扶起她:“阿爷这么疼你,怎会罚你呢。”
倒也是,要是旁人说了方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指不定要挨多少顿板子了。容枝意袖子一挥:“罢了,总得有人受着的,我此举虽是欺君,但有益江山社稷,老天也不敢减我阳寿!表哥先去上朝吧,我去找董司膳做些好吃的,给姨父赔罪去了!”
午时一到,圣人带着两个儿子登了蓬莱殿的大门,皇后左边站着赵谰,右边站着容枝意,已恭候多时了。他却连正眼都不给,径直往主殿走去。
容枝意看着他那倔强的背影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赵谦特意过来说风凉话:“听说南川县主今日大发威,把整整气了三日的圣人都吓唬住,肯出来上朝了!”
容枝意白他一眼:“三表哥少笑话我,还不是因为您和表哥都喊不出来,才请我出马的。”
赵谦自觉闭了嘴,和容枝意一块儿入了座。容枝意坐在赵谰身边怂恿她主动求和:“姨父,今日这桌菜,都是谰儿和我一块儿准备的,专门挑了您和姨母最爱吃的。”
赵谰接收到她全身上下除了嘴每一个地方都在诉说的“暗示”,虽心里还对挨骂的事有些怨气,但表姐都这样赶鸭子上架了,只能认栽。
赵谰端了酒盏,迈步至他阿爷身旁:“阿爷,谰儿前几日…不该同您闹脾气的,谰儿错了,这盏酒就当跟您道歉了。”
说了顶嘴闹脾气的事,只字没提乔楚逸。
“行了,朕也没空与你置气。”圣人挥挥手让她回去坐下,瞥了容枝意一眼,“否则你表姐迟早要把朕逼疯了。”
容枝意佯装嗔怒:“姨父这是不怨谰儿,怨起意儿来了?分明是表哥指使我这么做的,要怨也不能只怨我一个!”
她这一嗓子,惹得众人都笑起来,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赵谰见机问道:“那阿爷同意我的婚事了吗?”
容枝意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气氛又僵持住了。
圣人默然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是妥协了:“你也长大了,不能在爷娘身边一辈子,想如何便如何吧,等他同意了,让他亲自来见我。”
赵谰又惊又喜,跑上前去抱住他:“多谢阿爷!阿爷英明!阿爷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