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不曾想到,自己竟没有开府的这一天,弘时做了与上辈子一样的选择,甚至还提早了。
弘时会出手,弘昼早就有防备了,那个往香炉里投毒的小太监就是他让人盯着抓到的。
都说人的本性难移,两辈子,弘时都做了一样的,最愚蠢透顶的决定。
弘时被皇阿玛下令出嗣给八王叔之后,弘昼知道,自己基本已经坐稳继承人的位置了,这个心愿达成,上辈子所留下的遗憾只剩下一个,就是富察氏。
上辈子他没有与弘历争,弘历也没有珍惜她,让她这样早就香消玉殒了。他等着她年纪到了选秀,可没想到因为皇阿玛后宫不进人,富察氏早已定好了人家。
弘昼只能感叹他们两辈子都没缘分,没有再打扰,也不敢多关注,以免被有心之人坏了她的名声。
可后来圆明园赏花宴,她踏上了自己躺着躲懒的船,梳的还是闺阁女子的发髻,他去查了才知道,她的亲事取消了。
那次他们在船上闲着聊了会天,很是投机。不过他没有立马跟皇阿玛要她,那样太唐突了,他在额娘的教育之下,知道了要尊重女孩子的意愿,否则如和额娘那般就连累了人家一辈子。
他拜托额娘又办了次宴,故意又在那条桥底的船上等她。
当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她又踏上了船,弘昼的眼眸这才亮起来。两人躬身相视,无须言语,双方都知道,他们是两心相悦的。
中宫病重,婚事办得比较急,弘昼拉着妻子的手很是歉疚,“这样着急忙慌将你娶过来,委屈你了。”
富察氏粉白的面上染红晕,“您不嫌弃妾身,妾身已经万分感激。”
婚约取消后,家中长辈都劝她不要再痴心妄想得一有情郎,早日低嫁才是,她都快妥协了,却在最后关头遇见了他。
攀不上的高岭之花,却愿意俯身向下,伸出手解救她于水火。
“别这么说,”弘昼将她搂进怀里,“从今往后,我要让你做跟额娘一般快乐的女子。”
这一生,我定不让你再受从前的苦楚。
额娘封后大典那天,弘昼就跪于太和殿外的广场上,看着她成为了皇额娘,接受全天下的参拜。
他也成为了嫡子,是众人心照不宣的太子。
弘昼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上辈子那个在奏折堆里熬干了心血的皇阿玛就将政务交给自己,带着皇额娘轻装下江南游玩了。
好不容易回来,只是过了个冬,又去了辽东的海边,说是皇额娘要去赶海吃最新鲜的海鲜。
再过了两年,更是过分,皇阿玛直接宣布禅位当太上皇去了,将所有事往他身上一甩,与皇额娘天南地北到处玩耍,还美其名曰,微服出巡,识百姓疾苦。
做了皇帝的弘昼更少看见两位了,只知道他们足迹遍天涯,皇阿玛陪着爱吃的皇额娘尝尽了天下美食,看遍江山美景。用行动践行着一心一意,两心相许的承诺。
后来,皇阿玛老得走不动了,皇额娘陪着他在圆明园,春来播种,夏季摘果,秋天收获,冬日堆雪,日子闲适又悠哉。
再后来,皇阿玛驾崩了。
他以为皇额娘会崩溃晕倒哭到昏厥,没料到她只是嘴里不断念念有词道:“胤禛他只不过是早些赴约了而已。”像是多说几遍,这话就会成真一般。
弘昼如临大敌,生怕她会轻生,派人紧紧盯着她,直到丧仪办完,她依然如从前一样生活着,他才放下心。
从那天起,皇额娘就一个人守着圆明园那片地,再没离开过。
她九十九岁寿辰那天,是已经白发满头的弘昼带着富察氏和儿孙一道陪着她在园子里过的,她那天笑得很开心,拉着他的手道:“没想到……我真的活过九十九了,这辈子,够本了。”
他当时就觉得这话不太吉利,还好隔天起来一切都正常,皇额娘还在宫女们的搀扶下,缓慢挪着步子到外头的躺椅上晒太阳。
那天的阳光格外灿烂,照得园子里草木茂盛,繁花如锦,一片欣欣向荣。孩子们在外头扑着蝴蝶,银铃般的笑声传过来,听得人嘴角不禁向上翘起。
弘昼在花坛边挑了枝皇额娘喜欢的花,伸手掐住花茎,想折下来哄她开心,“咔嚓”轻轻一声,身后传来皇额娘熟悉的声音,带着几丝喜悦。
“会会……”
“我好像看见……萤火虫了……”
弘昼身子猛地一僵,直挺挺地站在那不敢回头,浑浊的眼睛里滚下泪来。
大白天的,哪里看得见萤火虫呢?
是皇阿玛来接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