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心中惊悚、赶鸭子上架的妮妮娅,其他主要表演人员都受过包税人的欺压,他们对剧中人物的遭遇感同身受,都憋了一口气要表演出阶级苦、血泪仇。
此时此刻,村民都不知道,一种会改变他们命运的艺术形式,要在此地发出诞生以来的第一声啼哭。
点亮发光的魔石,一张寸尺之间的白色幕布,多样的人物场景、恰当的光影结合,再加上努力表演的艺人及当地独特的台词,构成了皮影戏独特的展演效果。
也许有诸多不成熟和不完善,各种不合拍和不熟练,但是没人能否认,这是一场从制作到创意,从内容到效果,都是为穷人说话的表演。
当看到由妮妮雅操作,名叫女主角茜尔的少女,在村里等待父亲回来带礼物时,人们不由得回忆起辛劳之外的温馨时刻,想起已经逝去的家人,无不产生了伤感和同情。
森临时根据本地人的语言习惯,对台词进行了改编,经过村里人的润色,显得非常接地气,无论男女老幼都能听懂。
新年前的短暂温馨,随着包税人管家这个不速之客的闯入,戛然而止。
本地人基本上十有八九都欠着迪卡斯的高利贷,不少人不得不卖掉了田地,失去了财产,沦为农奴,所以对于这种逼债的场景都再熟悉不过。
人们感同身受,人们咬牙切齿,可是他们也很清楚,神明不会救他们,最终霸道者都会得逞。
他们就是这样给村里人送节日礼物的。
可怜的父亲过于软弱,最终同意将女儿卖给包税人抵债。
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能支付三个月的利息。
三个月之后呢,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没有办法。
想到包税人用外出做工还债和给自己做仆人的名义,从自己家被带走的亲人,农民们像是遭到了电击一样,身体除了微微颤抖,几乎都无法动弹,只有眼睛里的怒火越来越炽热,像是一座座积蓄能量的沉默火山。
一种奇异的死寂,让舞台上不算流畅的台词声音变得更加清晰,时不时响起的伴奏,更是沉重叩击着人们的心灵,让他们不能思考,甚至难以呼吸。
父亲因愧疚自杀了……
少女被带走了……
一连串让人牙齿咬碎,拳头攥出血痕的变故,在舞台上接连发生,粉碎了人们心中所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他们没有变,我们也没有变,什么都没有变!
茜尔被侮辱了,过着毫无尊严的生活,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绝望。
当第一个年轻人吼叫着要冲上舞台,被维持秩序的骷髅兵挡住仍无法自控地向上爬时,森知道自己成功了。
农民们已经将自己当成了故事里的人,或者说,故事里的人也曾是他们,也将成为他们。
从恐惧中诞生除了一丝小小的光明,森尽管不喜欢光明,但他也能感受到精神的力量是何等强大。…
骷髅兵们不能看戏了,他们开始纷纷上千,阻挡舞台下的民众。
原来连地主都怕的农民,在戏剧的感染下,居然连魔族都不怕了,真是咄咄怪事。
其实,农民们自己都忘乎所以了,面前阻挡自己的确实是魔族士兵,可是他们已经全都看不见,也不在意了。
在被村里的地主逼迫家破人亡,逃离村子后躲入深山,一夜白头时,所有村民和怨灵都发出了愤慨的怒吼声。
当听到妮妮娅对着森交给她的台词,念出「想要逼死我,瞎了你眼窝!」、「舀不干的水,扑不灭的火!」、「我不死,我要活!」、「我要报仇,我要活!」这一系列铿锵的话语时,几乎全场的情绪都被拉到了高潮。
可怜的少女不但失去了亲人,还被误认为邪恶的白发魔女,在森林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包税人和帮凶们继续作威作福,让更多人成为悲剧中的受害者。
是可忍孰不可忍!
民众在哭泣怒吼,鬼魂在哀鸣咆哮,整个空间里充满了难以名状的精神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