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男子此刻像在梦魇中抓住了一块浮木,他紧紧抓住陈子桑的手,双目圆睁,直勾勾的盯着破旧的屋顶。
柯大夫迅速拿来一套银针,给他穴位上施针。
在柯大夫的帮忙下,黑袍男子渐渐恢复神智,他眼里骇人的血红和阴鸷褪去了多半。
陈子桑趴在他身旁。轻声安抚道: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但人,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黑袍男子注视着她,眸子里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在流转。
沉默片刻,他撑着虚弱的身体,忽然自嘲开口道: “如今我已这般,你不必假意安慰我。”
嘶哑低沉的声音犹如干枯的树叶,从他的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
男子这毫无求生欲让围在他周围的一群人觉得棘手。
不过对付这古人,就如同以前对付医院里那些年龄大的老人,陈子桑是自有一套说辞——那就是命定轮回的杀手锏。
“我今天能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就说明你命不该绝在这里。而且你打算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哪里都没选择,唯独选择了这么偏僻的地方。而你能到这里,已经冥冥中是注定会遇上我,老天爷安排你在这里遇见我,这就注定了能救你的是我和柯大夫。”
陈子桑指了指着自己和身旁的柯大夫,继续对着这黑袍男子道:
“不过,我和柯大夫即使有这个手段,也要你自己想活下来才行。这比任何良方都重要。若你不想活,神仙站在这里,他也救不了你。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想想自己未了的心愿,你就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黑袍男子本平静麻木的眼神染上了一丝希望的亮光 ,陈子桑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他心中顿时一喜!
那男子却转而突然问她道:
“你说,人,有来生吗?”
陈子桑神色一顿,内心震动,这个问题也是如今她想知道的!
以前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信什么前世今生,可如今自己却灵魂穿到这里。
感同身受的陈子桑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
“我以前是不信这些的,可如今却有些怀疑人是有来生的。不过这来生谁也说不准,即使有来生,说不定会变成虫子 被一脚踩死,或者变成牛马,成日在地里劳作。所以我们还是先过好今生,当好这一世的人才最重要。”
这话她竟不知是说给眼前的黑袍男子听,还是说给自己的!
男人眼里情绪翻滚,他想要活下去,这一辈这么苦,他不要下辈子变成一条虫子又被人一脚踩死,也许这个世界还真有值得自己期待的事情……
想到此处,黑袍男子眼底的划过一抹狠厉,转瞬便不见!
“我叫公西景明……”
见他介绍自己的名字。
“我,陈子桑!”
公西景明此刻越来越没力气说话,这两天他总是控制不住回忆往事,他很快又陷入梦魇中……
他十岁时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王,也终于摆脱了她终日的折磨,离开了那座囚笼。
他再次回到那里时, 女人脸上破天荒第一次有了笑容,她拥抱着他,嘱咐他去赢得那个男人的宠爱,以后为她争得荣宠。
命运,这次终于眷顾了聪明又会察言观色的他,他成了父王最宠爱的儿子,又有了母家势力强大的母亲。
西凌都城的城门口,公西景明去往盛国的那个冬天。
漫天大雪里,华服男人坐在一辆豪华、舒适马车里,看着站在马车外即将前往盛国的公西景明,眼里有掩藏不住的嫌弃。
公西景明一脸平静的看着这个皇权加身,实则过得苟且的男人,即使他现在心中的恨意滔天,奈何他现在势单力薄为鱼肉,唯一能做的便是忍耐。
瞬间,他眼底的恨意不见,换上了几分忠诚,直挺挺跪在了公西慕寒的轿辇前:
“多谢父王为儿臣践行,此去路途遥远,更不知何时能归。儿臣以后不能在父王身旁尽孝,还望父王保重自己的身体,莫让儿臣在千里之外担忧。”
男人摸了摸食指上的扳指,微微点头,坐在轿辇里只抬手虚扶了一下。旁边的随从才将他在雪地中扶起。
随后男人又指了指城楼处,示意他顺着看过去,脸上带着几分讥讽。
“父王给你准备了个饯行礼,我想你会喜欢。”
他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城楼上,几名身穿盔甲的士兵,押解着一个华服女人过来。
女人脱去了往日那身污秽旧衣,换上了一身华丽的粉红翻领金丝华服,堕马髻上戴着锦簇的珠花,发髻两旁斜插着金色朱钗和步摇。
每跟着士兵走一步,步摇便在她头上剧烈的摇晃。
士兵将她半个身子按在城墙上,锋利的刀刃抵在她雪白的颈脖处。
城楼上的风雪把她衣袂和凌乱头发吹的漫天飞舞,来不及融化的雪花如鹅毛般落在她的头发和首饰上……
一阵寒光闪过,女人的颈脖处喷出一片殷红,溅在城墙边檐的积雪上,很快便凝固在了白茫茫的积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