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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雾之中
白雾之中
白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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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拿第一次听说光环科技集团的时候,正蹲在一个叫做卡拉特的地方,躲在沙包掩体后面混日子。当时他还只是个派不上用场的机枪副射手,兼任半吊子普什图语翻译,和只懂半吊子英语的本地翻译凑在一块,两个人都只能假装自己听懂了。
好在美军当时也只是假装自己正在通过社会工作。赢得平民的支持也好,铲除叛军活动的土壤也好,都是些没法验证进度的工作。
没法验证的工作中总蕴含着巨大的商业机会,许多商业公司把稳定的平叛前线当场了推销产品的展台。在22年到26年之间,几乎每一场争取军方订单的说明会上,都会有几张“士兵们愉快地使用我司产品”的现场照片,一般添加在演示档的最后几页上。
对这些公司而言,最好的试用用户当然是那些没有名字没有面孔的单位,他们一旦把自己夹在大胡子与头盔之间的马赛克面孔放进广告片,就意味着帝国的锋锐已经嗷嗷叫着摆明了态度。
很少有人会赌上自己的前途,给一批专门为精锐准备的装备下绊子。山姆大叔的钱袋子已经完全敞开了,就像是一块黄金冰川正顺着山谷滑下来,何必在这个时候当恶人呢?
这种营销方式后来变得愈演愈烈,只要是个穿制服戴头盔的兵都可能被抓去拍3秒短片,差点就变成了某种行业标准。
喀布尔的绿区里一度塞满了寻找机会的推销员,彻底改变了洲际酒店里的生态,每张桌子边一般都坐着这么三个人:一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推销员,一名正为故事打腹稿的记者,还有一条正低头研究酒单的e3,盘算着这两位爱国者能不能负担得起整个周末的账单。
有些营销人员跑得更远,带着摄像机和满肚子野心一头扎进了地图上的“格子区”。这样的家伙一手按着领带,一手提着装试用品的手提箱,穿过黑鹰扬起的小型沙暴,一头就钻到了巴拿的排里。
“你好。”推销员摘下墨镜,和巴拿握了握手。他的开场白显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巴拿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只是茫然地把手插回口袋里。
“叫我乔什好了,约华-卡钦斯基,代表光环情报系统为您服务。”
巴拿当时还没闹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回头望了一眼伙食帐篷那边,没看到排指挥官。一般来说,民间人士总是排长戴克的麻烦——连部不方便插手任何可能出岔子的事情,只会最后蹦出来捡便宜。而戴克又不乐意让客人直接和班长们混到一起去,“这些事情比较复杂”。
戴克过着一种极为规律的生活,吃饭、体能训练、射击训练、吃饭、读自学课程、体能训练……直到附近的什么地方突然少了一名3,让他有机会填上那个缺口为止。
巴拿想了想,告诉推销员:“戴克刚刚还在……呃,你可以去帐篷后面找找。”
然而推销员并不在意,他不是来争取官方采购的。
这事回想起来挺滑稽,那天戴克恰巧不在,他被喊去和其他几个排长一起开了个小会。乔什和巴拿走到排长的躺椅旁边时,椅子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本生化毒剂简易识别手册面朝下盖在毯子上。
于是乔什带来的神奇产品就和戴克没什么关系了,2排闲着的朋友们正好围拢来,看看难得的热闹。
你看,这就是古怪的地方了。巴拿觉得自己应该记得“热闹”的内容是什么,但是当他开始回忆的时候,这么件小事却真的被遗忘了。
这很不正常。
许多新兵在出之前多少都计算过自己随身行李里装的影碟能撑多久,家里的邮包又要等多久才能寄到,然而所有的存货——无论有多少——都会在最初的三周里失去预想中的魅力。对这些士兵而言,巡逻中积累的战斗焦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根本不是为城市居民准备的娱乐产品能够疏解的。
在营地之外,娱乐在这片荒芜的石头山上稀有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对山民而言,每年观赏几次山羊**也许已经足够了,山下的很多人甚至意识不到电力能起到什么作用。
平常人很难理解为什么士兵们会抱怨寂寞,他们明明身处于一个关系密切的战斗团队之中,朝夕相处,无所不谈。但是真正的寂寞来自于无法释放的压力,缺少来自于外部的倾听者,士兵向战友宣泄的任何压力,最终又会反馈到自己身上。久而久之,他们最终会将自己封闭起来,被难言的寂寞浸没。
像乔什这样的外人本应该是很受欢迎的,向民间人士展现战地生活的一景是件挺有趣的事情,至少能帮助士兵们改换一个理解生活的角度,收获一些廉价的敬意和认可。但是事后回想起来,巴拿自己能记得的也就只有自己和推销员之间简短的对话,怎么都想不起来那天具体生了什么。
当巴拿完成他的第一轮服役期回到国内的时候,他把公家的装备留在了坎大哈机场的军需处柜台。那时候他才很惊讶地现,自己佩戴的装具中居然还多了一些东西。
他的头盔上居然还贴着一张被晒得白的贴纸。贴纸上印着一个戴着礼帽的卡通小人,一手举着一支16步枪,一手握着一支烤肉叉。在这之前,巴拿好像根本没见过这张贴纸,当然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
军需处的人对着一张清单,一样一样地把胸挂上的设备拆下来,分门别类地丢进塑料框里。六个sTanag弹匣、无线电、水壶、防弹插板……最后,军需官把一块扭曲的塑料丢在桌上。
“这东西不在清单上。”军需官说。
巴拿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东西,他本能地想否认,然而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对不住,忘了……”
他拿起盒子,晃了晃,里面似乎有些坚硬的东西漂浮在浓稠的液体里,在晃动中轻轻地碰撞着盒子。盒子的塑料外壳扭曲着,像是被火烤过一样。他把盒子翻过来,现盒子较窄面留着一个洞,洞里有一层软软的凝胶,摸上去黏糊糊的。
巴拿赶紧把盒子塞进包里,随口解释说:“这是……呃,治我的背伤的。”
从坎大哈机场登机返乡的士兵总是带着各种本地草药,用来治疗他们变形的背或是受了挫伤的膝盖。不管他们来这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到头来总能学到点山民的古老智慧,等待一束闪电点虬结的枯草,从升腾的烟气中获得一些启示,说不定还能顺便治好自己的青光眼。
登机之前的申报和检查只有两位坐在折叠桌后的大少爷负责,只用从安检门里走过去,口头申报自己有没有携带违反联邦法规与目的地所在州法律的违禁品就够了。
军需处的柜台前也往往门可罗雀,大部分返程的军事人员总会把自己的装备留在驻地,免得弟兄们多费一番手脚。个人购置的自卫武器早就装进了托运邮包,也不用担心在国内转机时被Tsa的临时工拦下来。
这些临时充任的边防警察见惯了巴拿这样丢三落四的大兵,那只盒子里也许真装着治背伤的药,也可能只是一盒鸦片膏,没人想较这个真。
一等兵冲巴拿眨了眨眼,好像两人共享了什么有趣的小秘密一样。巴拿有些尴尬地回之以一笑,提着背囊上了飞机。他记得自己把盒子塞在了搬家包里,一路上都没有再打开过。
回家以后,背囊在拉斯维加斯一间酒店的房间里锁了三天,期间也许有清洁女工进屋打扫过,但是她如果要动手,绝不会仅仅偷走那个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塑料盒子。
这让巴拿百思不得其解,他是在回来取钱的时候,才现盒子不见的。奇怪的是,盒子下面,隔着一条臭烘烘的运动裤,就是巴拿用塑料袋装好的现钞。偷东西的贼只要稍微有一点敬业精神,只要多那么一丁点耐心,就不会只偷个破盒子回去。
当时巴拿也没有在意,他不知道那盒东西是什么,也不怎么想知道。无论盒子是否与他有关,它都已经是别人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