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血色将灰蒙蒙的天色衬得妖冶诡异,一股股浪潮般的血腥味凝固了冰冷的空气。万军人马操戈奋战,刀锋簇簇,黄尘蔽天。一**人马在兵刃交接中倒下,另一波人马如蜂涌至,再次陷入惨烈的厮杀中。
奋勇而进杀红眼的的将士身后,是满目凄凉,尸骸遮野,血流浮杵。
离战场两百丈远的洼地,一座玄青色的营帐内,烛火在晚风的吹拂下摇摇曳曳,营帐中罩上一层静谧宁和的光晕。
一人,一案桌,一尊琉璃盏。
男子伏案,斜握手中琉璃盏,盏中是凝血般的海棠酒。
昏黄的烛火透过通透的琉璃盏化为无数光丝,与夭红的海棠酒在盏中缱绻交织,迤逦绝伦。
男子把盏浅笑,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仿佛大海般深沉,叫人看一眼,任何目光都深陷其间,欲罢不能。
营帐门口一层薄如翼的纱幔在风中漫卷,对男子来说这薄纱却似一道无形壁垒,将百丈远的将士奋勇厮杀声与败寇的号哭声阻隔在外。
纵然将士在外拼死而战,搅起血雨腥风,而他却似置身虚境,不闻不观不言。
他轻轻抿了一口海棠酒,一抹嫣红濡湿他的薄唇,一朵海棠花从口怒放。
一束白光在暗夜中悄无声息地潜游到帐内,化为一个模样清俊的男子。他发如雪,月白色衣衫,银色长剑在手,如一个初涉人世的纯白雪妖。
他抬眸,瞳眸不是乌黑的,而是银白色,如月一般。
他朝男子行礼作揖,斜飞入鬓的白眉微蹙,沉声说道:“公子,诱敌深入,分而围之,确是不错的歼敌策略。现今,黎军已进入我军预设的主阵地蕃谷,我军侧翼的两万奇兵早已穿插到黎军后方,截断黎军主力部队与营垒之间的联系。不出半个时辰,黎军先头部队便在蕃谷全被歼灭,而后方主力部队便陷入四面受敌的境遇。”
案桌边的男子听了这话,缓缓起身,玄色镶银云豹战袍被入帐的一股劲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目光冷冽地凝睇他,一字一句地淡淡说道:“白狐,这个夜太让人沉醉。”
“咦?”叫白狐的男子甚为不解,一脸惶惑地看着他,不知其意。
男子将手中琉璃盏朝白狐面前一伸,又道:“这海棠酒产自黎国,虽属烈性酒,但口感柔和,醇和温雅,使人感到不苦不甜不涩,惟有烈焰般的刺激,确是好酒。只可惜……只可惜这黎国出好酒,却出不了贤君,这战黎国又将割让多少城池,真让人遗憾又期盼。”
白狐接过男子手中的琉璃盏,轻轻摇晃了下,四溢的酒香幽幽潜入鼻,沁入五脏六腑,顿觉全身似浸在脉脉春水里,随波而漾。
他举盏,仰脖,一口喝尽。
兴许他喝得太快,兴许这酒太浓烈,他被呛得连连咳嗽。他未感受到男子所说的口感绵柔,醇和温雅,而是无比辛辣,昏沉欲睡。
男子仰天长笑,唏嘘着说道:“白狐,这海棠酒是需一口一口品的,哪是你一口饮尽的。酒,酿制复杂,需蒸煮糖化发酵陈酿……你倒是痛快,如此一饮,何能体会隐在期间苦而后甜的味道。”
白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惭愧地退后,道:“公子说得极是,公子隐忍多年,如今一显身手,这拼来的军功与荣耀一定要如这海棠酒一样,得细细品。”
男子微微一笑,温和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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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帐外嘈杂的激斗声突然凝滞,死一般沉寂,世界好似转瞬间回归鸿蒙,处于未开化的原始状态。
白狐心神一窒,立马掀开帐营门口的纱幔,他身后男子随即走出。两人拾阶而上,站在山巅的一处巉岩朝下停止交战的两军俯瞰。
众兵将一脸迷惘,纷纷停下手中兵刃,仰望北面高耸凸平的山顶,眸中跃动着疑惑不解。
北山,一匹胭脂马冲破夜的黑,掠过苍茫长空,如天边一朵霞云飘然而至。
马蹄翻卷,踏破夜的沉寂,践碎氤氲的杀气,带着破风的啸响,晃入众人的眼。
马上,女子白衣落落,青丝缭绕,优雅如兰,手持一柄朱雀纹长弓,另一手拣起箭筒中一支翎羽箭。
此时,月上中天,琼华一片。
鹅黄色的月辉将万物笼上一层淡淡的悲伤,女子纤长身影变得似真似幻,迷离惝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