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运动伴随着呼吸,耳机里传来的歌声将他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他记不得自己跑了多少圈了,然而,身体只要没超出负荷他就不会停下来,在部队的时候,负重跑步前行三公里,五公里简直是家常便饭,和以前相比,他现在的体能已经差太多了。
操场上有不少和他一样在夜跑的,但最多的还是情侣,在夜色的遮掩下,说着情话,做一些羞羞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夜师然对自己有感觉,然而自己的情况他还不清楚么,这种甜蜜的负担,还是青涩的校园恋,他不需要,也不会长久,从未期望过,也就不会有失望。
身体向他传来体力枯竭的信号,叶柯最后坚持跑了半圈,在放水的地方停了下来,来回走了一会儿,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毕竟只是锻炼,超负荷反而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闭上眼睛,放空自己,慢慢回复着呼吸,这是他最喜欢的事情,感受着身体的每个细胞在氧气逐渐充盈下慢慢恢复着活力。然而闭上眼还没到半分钟,他就睁开了眼睛,有人在旁边坐了下来。
“干嘛躲着我啊!你平常不都在前门的操场跑步吗?”他们学校有两个操场,分别在前后门,后门的操场要大许多,相对的,前门的操场人也少许多。
来的人正是师夜然,宽松的牛仔裤,画着卡通图案的t恤,外面套了件纯白的长袖衬衫,袖子挽到一半,露出一小段雪白的手臂。
盘腿坐在叶柯身旁,她留着黑色的长中分,右手托着下巴,不施粉黛的脸庞就这样望着他,扑面而来的清香气息让他心生恍惚,关键是他不敢直视那双明若星辰的眸子。
“这边近一点。”叶柯别过头,若无其事的说着。
“那你以前没发现这边离你宿舍要近一点?”师夜然用看智障的眼神一样看着他。
叶柯被问的哑口无言,继而就是恼羞成怒,”关你屁事!”
他能认识这个奇葩简直就是个意外,一百次的机会偏偏有一次被他给撞上了。
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因为旷课多次被辅导员联合各科老师严重警告,要是再旷课期末也不用考试了,直接挂科就行。无奈,他只有把睡觉的地方从宿舍转移到了教室。
有一次上夜自习的时候,教室的灯突然就灭了,整个学校黑乎乎的一片,然而外面的居民楼却是灯火通明,校方一时间排查不出原因,害怕出什么情况,就让上夜自习的班级自行下课,回宿舍好好待着。
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福音,只是他上自习的教室在五楼,所有人都用手机打着灯光慢吞吞的往下走,他也就只有双手插着裤兜在梯道的中间被大军护送着往下,还是怀念在部队的时候,集合哨一吹,三分钟内搞定,全程都用跑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只会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时,命运之神却开了个玩笑,有个女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受到了惊吓,尖叫一声,猛的往前窜,仿佛一下子点了炸弹的导火线,一些爱起哄的人更是用原本照明的灯光射在脸上做鬼脸吓旁边相熟的女生。
于是他们这条梯道的人就彻底乱了套,在黑暗中,人内心的恐惧会被无限放大,一点点的害怕都会形成洪流席卷全身各个器官,有人惊叫着往前冲,有人因为前面有人被挤倒了而拼命抵着身后的人,还有人想趁机吃豆腐开始制造混乱。因为被夹在中间,而且刚到三楼的楼梯转盘,他没有顺着大流往下挤,而是第一时间蹲了下来,当激流当中的一块顽石,然后慢腾腾的往墙角移。
他和师夜然的相遇也就在这了,她没那么好运气,骚动起的一瞬间她就被后面的人猛的推到在了地上,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数的脚,剧烈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她能做的就只有缩成一团护住头。叶柯当时离她只有三个身位的距离,随着夜师然的惊天一吼:“谁他妈的再踩我。”然而这点声音瞬间就淹没在了混乱中,回答她的只有更多的脚底板。
他虽然在心里吐槽这个女的真猛,但出于人道主义,他还是换了路径挪到了她身旁,然后像拖尸一样,捞着她的腰拖着她往墙角靠,期间又是无数脚踩在了她身上。混乱持续了大概有三分钟,叶柯把她放在里侧后就没再管她,直到楼道上的人都往下走的差不多了,他才站了起来。
“能走吗?”
师夜然没说话,原本的长发乱成了鸟窝,干净的衣服上全是脚印,最凄惨的是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她穿的是短裤,有一侧的腿上全是淤青,破皮。
叶柯无奈,只好蹲了下来,就在那一瞬间,他就心软了,师夜然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撅着嘴,硬是不让眼泪掉下来,最主要的是,她左半侧的脸上还有半个脚印。鬼使神差的,他轻轻的抱了她一下,无关情欲,也许是想到了高中时的班主任吧!女子的泪水也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抓着他的衣服,如决堤的洪水。
因为停电了,他只好背着她到了外面的医院,上好药再把她背回了宿舍。要是知道会有这么麻烦,保不定他当时就不帮她了。
师夜然一听就不干了,关我屁事,是,是,关我屁事。我脾气好当我好欺负是不。她当时就站了起来,双手一叉腰,“叶柯,你t到底算不算男人,我追你这么久了,你干不干倒是给个准信啊!”
虽然是在夜里,但她的声音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叶柯也站了起来,“你吼什么吼,大冬天的给我送哈根达斯,我睡觉的时候给我送枕头,害我被老师扣分,你这是在追我?你特么在逗我,遇到你我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师夜然是学生会的,有一次对针对大学生心理健康调查,有一项是关于自己的心愿是什么,叶柯填的是想吃冰淇淋,双亲离开的早,他很怀念小时候夏天能有人给他买冰淇淋的感觉,于是,她就乐呵呵的买了一大盒哈根达斯送他。
她也很无奈啊!她有几次路过他上课的教室,看他趴在桌子上睡觉睡的那么辛苦,就送了个枕头给他,于是叶柯第二节课就被请到办公室喝茶了,上课睡觉还用枕头,还有没有王法了,你怎么不把床搬来,啊!
其实最夸张的是送纸那次,只是叶柯不好意思说出口,那次他在教室睡觉的时候突然肚子痛,身上又没带纸,问了自己周围的室友,都没人带。于是只有让老王下课后去买一包,而他就直奔厕所去了,也不知道师夜然从哪知道了消息(他现在想起来多半是韩松那臭小子报的信),趁着上课的时候,竟然溜进了厕所。
当时他正在酣畅淋漓的一泻千里,用手机看《活在末法时代》看的津津有味,一包纸就顺着门的最下端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这么快啊!老王,谢了啊!”叶柯将那包纸接过手的时候,发觉有些不对,那手,怎么那么像女生的。要是这样也就算了,关键的是,师夜然在临走的时候,冒了个泡。
“你慢慢拉啊!我先走了。”那轻柔的声音差点就让他的手机直接掉进了茅坑里,叶柯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狂吼到:“师夜然,你他么的是不是缺根筋啊!”
韩松当时给她发消息时她就觉得,在这种绝望的困境中,要是有人雪中送碳,一定会铭记一辈子的,于是趁着上课,男厕没什么人,义无反顾的就进去了,只可惜,好心办错事。
“行,叶柯,你有种!”
他以为对方下一秒会甩头就走,然而她却是猛的冲进了他的怀里,也不顾他身上的汗味,双手紧紧的箍在他的腰上,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他甚至都不需要做任何动作,就能感受到她身上惊人的柔软。
“放手!”他怎么也没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脸一下子红了,想要把她推开,却有些推不动。
“你今天要是不从我,我就赖着你不走了。”师夜然头也不抬,瓮声瓮气的说道,她个子高,叶柯低头就能闻到她发间的香味,能清晰的感受到她身体的存在。
没有人再说话,两人周边的空气逐渐沉寂了下来。
“放手。”他说的很平静,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冰冷。
“为什么?”为什么我主动了还是会这样?为什么我真心实意的待你,难道我的心意你一点都感受不到吗?
叶柯没有回答她,只是挣脱了环绕着她腰身的双臂,很轻松。
“早点回去吧!”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了,决绝的像个路人。
师夜然一个人站在那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单手顺了一下头发,也走了。
为什么吗?为什么?他也许知道,但不会说出口,也许对方会觉得很可笑。自己不是一个有多大野心的男人,混两年毕业了,找份工作,存点钱,买个房,到了合适的年龄,找个普通的女人结婚生子,平常和朋友喝喝酒,看看“球”。这就是他的·全部了。
但师夜然明显和他不是一个生活圈子的人,他了解她的家庭背景,父亲是军区师长,母亲是民营企业家,他没有能力去承担什么,也许对方也没有希望他去承担什么,但从小迥异的成长环境,生活环境的差距,总会一点一点的体现出来,他们现在是大学生,所以不用考虑,但毕业了呢?
问题不是放在那,它就会自己消失的。曾经相亲相爱的人变的恶语相向。只是他若是将这些说出口,没有开始,就害怕结束了吗?像你这样的人还谈什么恋爱。
是,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所以我也不需要。还没经历过生离,就已经知晓了死别,这是他在高中就明白了道理。
这个傻傻,有些可爱的姑娘也只能是一段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