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州,墓地。
高建云一早便驱车来了这里,他知道邵他去了倪安家,便打算过来陪邵常平说说话。循着记忆来到树前,却没想到早有人到了这里。
殷晴正在摆放祭祀用品,听到脚步声在身后停下,便转头看去。发现是高建云,略惊讶,细想了一下却又感觉不到意外,便回头忙活自己的去了。
高建云见她那样,也不打算搭话,便上前把自己带来的酒放下,就走开了。
大年初一的墓地格外的冷清,冬天天气冷,连鸟儿都不愿意叫唤。
他摸了根烟,叼在嘴里,却迟迟不点,只看着远方的天空发呆。直到身后的殷晴忙活完,喊他:“过来行礼吧。”他听到后,便把嘴里的烟重新放回了口袋,上前行了礼。
礼毕,殷晴也不着急收东西,默默地在一旁坐下,也看着远方发起了呆。
倒是高建云,酒一杯接着一杯倒,从酒瓶到杯子,从杯子到土里。不知道倒了几杯,又或是十几杯,殷晴终于忍不住叫停了:“行了,再这么倒下去,要把树毒死了!”
高建云倒酒的手愣了愣,滴酒落地的声音停了一会才听他说道:“老师爱喝,我便多敬他几杯。”
殷晴听了,轻蔑的“切”了一声,却没再说啥。
将手中的酒瓶和酒杯放下,高建云也在另一旁坐下,好久才开口道:“这大年初一的,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管不着。”
“我确实管不着……我只是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了。”
“也见不着了,他都躺里头了我还怎么见?要不是……”话说了一半,殷晴便没了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抽泣声。
高建云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她果然低着头,便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递了过去。
许久,殷晴才接过。
等她情绪缓了下来,高建云才继续说道:“要不是你当年非他不可,也不至于现在这样。找个爱你的,安安稳稳过日子,不也挺好的。”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好?”
“你好你哭什么?这大过年的……”
“你嫌晦气你别来啊!”
“我不嫌晦气但我嫌你嘴硬。”
“你……”
殷晴吵不过他,气得把擦过泪水鼻涕的手帕扔了回去。高建云也不躲,甚至把手帕装回了衣兜里。
“变态!”
“够你变态?喜欢人家不直说,非得动用家里的势力去诱惑人家,然后惹得人十几年不着家,最后还是离了婚,都这样了你还来祭拜?你是有多喜欢他要到这种程度?”
殷晴低着头不说话,但答案已然明了。她爱自己,但也爱他。高建云是这世界上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甚至连那个被爱着的人都不知道,她只是恰巧找到了两件事情的交错点,然后用了点手段。她以为有了孩子和家庭以后,能够撼动他的梦想,却不得不承认,男女之间,仍旧是有着极大的不同。
一个恋爱脑碰上一个事业脑,千古爱情悲剧的标准范式。高建云无奈叹了口气,一边起身一边掏出了口袋的烟,往山下走去。
身后却传来殷晴的声音:“他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但……我爱他。”
莫名的告白引得高建云心头无名火起,手中的打火机却在跟他作对,怎么也打不起火。气得他差点就把打火机扔了出去。但他明白,他没有办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邵常平依旧是他最尊重的老师,小也依旧是他最疼爱的孩子,而殷晴……
最后,除了背影,他什么也没留。
烟、打火机和脏了的手帕都在口袋里,一如那些压抑已久的情绪。临了要爆发,也到了爆发的时候,但最后还是哑了火。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继续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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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他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竟然会有机会,和王明老先生对弈。
老先生坐在他的对面,朱颜鹤发,目光炯炯,落子快且干脆,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他已过百岁,整个人精神矍铄。但最令人招架不住的,不是老先生的棋力,而是在这过程中,老先生的问话。
“多大年纪了?”
“过完年,二十八了。”
“跟倪安怎么认识的?”
“工作上有些来往。”
“来往得还顺利吗?”
“相谈甚欢,难得知己。”
“家中情况如何?”
“父亲刚去世,母亲尚在,但已经不来往好多年。”
“节哀。”王明老先生愣了一下,抬头看了邵他一眼,才继续问道,“从事什么工作?”
“字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