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安顺手买了点水果,穿过街市,到了小区的一个偏门。门开着,却因着午后阳光毒辣,没什么人进出。进去后走不远便是市一中的校门,还没到暑假,但高三早已开学。正是上课的时间,校园里也安静得只剩操场上体育老师训练的声音。
小区不大,房屋分布也不复杂,倪安在院里转了一会,就找到了邵他家。周围很安静,门禁系统里传来的“嘟嘟”声,让人听得特别清晰。心跳的节奏,也随着这声音,越来越起伏不定。
然后在窒息的前一秒,对方接了起来。“啪嗒”一声,门就开了。“你好”都到了嘴边,此刻也只能咽回去。
进门后,是老式的水泥楼梯。楼梯很湿,应该是物业刚清洗完。沿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上走到楼,右手那户门虚掩着,那个熟悉的人就在门前立着。
白t黑运动裤,可能有一米八的高个,肤白似雪,眉眼清澈透亮,整个人干净清爽得与这闷热的盛夏格格不入。
倪安在楼梯转角处停下了步子,看着他远远地笑了,然后伸出手晃了晃,跟他打着招呼,压根不管楼上的人死活。他已经很努力地控制自己,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可是一看见她,嘴角还是止不住地往上扬。
而在那不被人看见心里,早就已经被喜悦占满。
这些倪安当然看不见,只能感觉到他心情不错,但这也已经足够了。她放下手,迈开步子,继续往上走去。却没曾想,步子踏了个空,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阵昏天黑地后,她便整个人摔趴在了楼梯上。
等她回过神来,舔了下唇,深深的牙印伴着一丝血的味道,可当下却没法在意。毕竟这么大个糗,丢脸可比流血,痛多了。她甚至恨不得此刻可以在她周围十厘米范围内发生一场小地震,把她单独埋了算了。
买的水果散落在楼梯,咕咚咕咚地往下滚着,最后碰到墙壁发出一声闷响。倪安心想,反正顶楼,反正没人,反正坏了,就不捡了吧。
直到邵他走到她跟前,把她扶了起来。她穿着短袖,他扶着她的小臂,指尖冰凉,却让她的脸更热了。她一边借着他的力起身,一边别过了头,压根不敢看他。仅用余光,便看见了他嘴角噙着的笑。
等她站稳了,邵他便松开了她往下走去,弯腰拾起那装水果的塑料袋勾在手指间,把散落的水果一个个捡了起来,最后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举手投足间,利落不失儒雅,整个人在阳光下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倪安就这么站在原处呆呆地看着,直到邵他慢悠悠地走回到她身旁,轻声问道:“还能走吗?”
她才猛地反应过来,才褪下去的窘迫又涌了上来,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邵他见状,一只手放在她身后护着她,一边引着她往上走,眼神始终盯着她的脚下,害怕她又摔了。倪安就更加谨慎了,毕竟每走一步,膝盖处传来的疼痛感就能让她在地狱里走一趟。短短几级台阶,却让她走出了攀登万里长城的感觉。
天气很热,门口传来屋内吊扇“呼呼”转动的声音,却没有一丝凉风。远处音乐响起,学校结束午休,来到了夏日中最热的时刻。汗水在人的额上滑落,无风,却似能引浪起。
倪安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进了邵他家,意外地窥见了传说中青年作家中版权收入最高的人家里,会是这般模样。
客厅很小,房子不大,略显拥挤的格局,四面墙整整齐齐地立着好几个大架,架中央放着两张桌。最里的桌上堆满了纸稿,没有任何籍。而另一张则放着一台老式旧电脑,整齐地堆放着几摞本子。
比起家,它更像是一个工作室,是她从未想象过的样子。
邵他把水果放在朝里的桌上,然后拉了把椅子给倪安:“坐吧,我找药给你,先处理下伤口。”
倪安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客气道:“不用,擦破皮而已,过会就没事了。”
头顶的风扇还在呼呼地转着,虫鸣声不时传进屋里,显然,邵他并不在乎她回答什么,埋头便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刺热的阳光,照得那扬起的灰尘无处遁形。
一个还在找药,一个坐在椅子上思绪翻涌。空气中依旧只有虫鸣声和灰尘,风扇也仍在吱呀作响地扇着。倪安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的嘴唇更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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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管消炎软膏,一瓶消毒酒精,一包棉签,一盒创可贴。当邵他双手捧着这些东西站在倪安面前时,倪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两眼直发愣。眼前的光暗了下来,倪安将自己从思绪里拉回来,抬头对上了邵他的眼,然后便听见他说:“药我都确认过了,还在保质期内,你用吧。”
倪安笑了笑,伸手接过药回道:“好,谢谢。”
然后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紧身牛仔裤,猛地没有了动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药能怎么上……
再次抬头,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借用下卫生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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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他嘴角微动,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连廊的尽头,是他们家的卫生间。
卫生间很小,白色的瓷砖铺满了四周,一个洗手盆,一个马桶,一个淋浴花洒便是全部。
倪安靠着墙,花一倍精力脱了裤子迅速处理完伤口,再花了两倍精力把裤子穿上,整个过程疼得她龇牙咧嘴,却不敢叫出声。从卫生间出来时,她一身的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疼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大了好几个号的灰色拖鞋,一滴汗落在鞋面上,“啪嗒”一声听起来异常的响亮。转头看向连廊的另一端的客厅,邵他正坐在桌前看。迎着阳台的光,尘埃在起舞,风在旋转。
倪安觉得自己像是窥见了时光正在上映的一场无声电影,不为人知,却在默默地撼动着人心。十年的时间,于他而言,是否有如静止?
直到怀中的酒精瓶滑落,落在地上,传来一声闷响。
邵他从中抬起头,看向正打算蹲下的倪安,他急忙喊道:“你别动。”
倪安不解,但还是停下了动作。然后看着邵他从桌前起身,走过来,在她跟前弯腰将酒精瓶捡起。他伸手将倪安怀中的药接过,语气淡淡地解释道:“膝盖伤,不要蹲下,对伤口恢复不好。”
倪安恍然大悟,笑着回道:“谢谢。”
邵他却盯着她的脸,皱起了眉。
倪安不解,问道:“怎么了?”
他伸手扫过她的下巴,反问道:“不疼吗?”
他的指尖只沿轮廓轻轻掠过,动作搅动着空气晃动着擦破了的皮肤。伤口位置比较靠里,视觉上不易察觉,直到酥麻的痛感传来,倪安猛地一激灵,才知自己的下巴也磕破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用手去确认,便听见他提醒道:“别碰,要是留疤了,就麻烦了。”
说完,他便往客厅走去,留下她一个人愣在原处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懵。待反应过来后,还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这突如其来的好意,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可好意,总是让人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