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下,宽敞明亮的镜子前,盖尔小心地梳理着头发。
梳齿并不坚硬,但碰到伤口时还是会痛。他将额后的长发梳理到脸上,用它挡住空无一物的左眼眶。他的眼球已经损坏到无法修复了,而治疗魔法只能修复伤口,无法逆转器官本身的损坏。
所以即便能止住血,他也永久地失去了他的左眼。盖尔并不后悔,他已经成功挽救了波雅城,这里的十万民众已经免于被魔兽蹂躏了。用一颗眼球换十万条人命,可以说是血赚不赔。
现在,盖尔已下定决心不去解释了。与其提前透露未来的景象,说出那些没人会相信的话,还让自己流血;不如直接采取最有用的行动,提前把损失降到最低。
自那之后,这个习惯一直陪伴着他,直到他遇见玛蒂尔达时也仍然保持着。
波雅城一战后,盖尔的声望提高了不少。他当上了城中的助教,两年后升为主教。接着他进入了地区教会,在管理许多城市的大教堂中做执事的工作。
在此期间,他凭借未来视不停地解决事件,于是他的能力也逐渐为人所知。接下来,他在特里尔城的圣诗教堂做助教,几年后以32岁低龄晋升主教。
在盖尔成为助教时,圣诗教堂开始招募暗卫。来自扶桑岛的黑泽渊带着二十位同乡前来应聘,由于人数少,他们在正式战争中没什么用,但却是潜行和投毒的好手。
他们最终被雇佣了——没人打算让他们投入正式战争,他们只需要跟在主教和教皇身边,在发生刺杀时挡下那致命的一击就好。
他们的存在不会被人知晓,也不应该有人知道。即便是皇室的人,教皇也不曾向他们透露暗卫的存在。
盖尔随后得知,波雅城的魔兽袭击是源自教会的失误。准确来说,是新任教皇干的。这位教皇也才三十多岁,从小便是同龄人中的天才。
在他十岁时,他得到了先天高魔力的测试结果,之后就开始学习魔法。那些简单的释放火焰、水流的魔法,他只用一年就领悟了。那之后就是魔法阵的绘制、道具的炼成。
教皇早早地学会了这些常规的魔法技巧。但他并不满足于此,而是开始练习解除封印、穿墙等更为冷僻也更难的魔法。因为在战斗中没什么用,这些魔法已几乎失传。
应该说,新任教皇的法术强度极为恐怖。因为在他18岁时,他就解开了教堂中封印最厚的那些物件,也就是龙息。他释放出了那些东西的黑暗魔力。
那时,除盖尔之外的六位主教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们过来阻止这位上任教皇的养子继续犯错,并请上任教皇过来修复封印。
虽然主教们也出力修复了,但无论是封印强度还是厚度,都比不上那几十任教皇留下的大封印阵。而即使是这短暂的黑暗魔力泄露,也导致了大批魔兽的兴奋。
于是,为了取最短路线到达圣诗教堂,它们进攻了离自己最近的波雅城。
而对教皇来说,他认为这是他的不谨慎。如果能用龙息控制魔兽的进攻方向,那么就能控制它们的意志。如果能控制它们的意志,这些东西就能为教会所用。
但这次呢?不仅没控制住它们,甚至只让波雅城附近的魔兽,感知到了这股黑魔力的存在,其它地方的魔兽却没有一点动静。这算什么?
“我应该更谨慎地打开潘多拉盒子。”教皇告诫自己。
是的,潘多拉盒子。龙息就是那个一打开就足以放出诸多灾祸的盒子,但,教皇打开这盒子,是因为他能控制那些灾祸。
现在还做不到,但他必须去试着控制那些灾祸,因为他看不惯那些老东西很久了。既不能毁掉龙息又不能放着不管,只能把它们当神一样供着,他可不会接着这样干。
他会保留盒子里面的那份希望,在每一场灾难中,为人们带过去。
在自己升任为第七名主教后,盖尔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预知。
在圣诗教堂的房顶上,在阴郁冰冷的空气里,新任教皇高举起巨龙之牙,任凭它的黑暗魔力四处蔓延,直到吞没自己的视野。
教皇正在控制巨龙之牙的魔力,试图让它飞往特定的方向。他做到了,那些魔力从城市的东南角飞出,那是特里尔城最靠近外围的方向。
这座城市的外围是森林和草原,也就是魔兽们的栖息地。有六只魔兽抬头嗅闻魔力来源,随后长啸一声,奔向城区。
与现状相比,自己身上的诅咒实在乏善可陈。盖尔不会向人抱怨那个诅咒如何让他疼痛,如何让他流血。他只觉得这是必要的牺牲,拯救生命远比一点失血更重要。
问题在于,这位新任教皇显然不认为人命是什么代价。他过于自信了,觉得只要能控制住魔兽的行动,就能永远避免人们被它杀死的事发生。
抱着这种想法,盖尔去找教皇谈话了。在教皇的加冕礼举行之前,在铺着华丽地毯的教皇的居所里,两个人面对面坐下。
“能谈谈吗?”盖尔率先开口。教皇喜欢喝红茶,所以他为盖尔和自己都倒了一杯。将盖尔那杯推过去,教皇点了点头。
“几年前,波雅城被突然出现的魔兽袭击了。当时我在场,我提前看到了这一切,所以采取了行动。”盖尔想试着喝口茶调节气氛,但他做不到。他的胸口阵阵发闷。
“我要说的是,如果我不在那里呢?如果魔兽冲进毫无防备的城市,把人们一个个撕碎吞食,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您的尝试——这样也没关系吗?”
“我的父亲是因为魔兽而死。”盖尔继续说,“如果继续做那些尝试,而不顾他人的死活,一定会造成诸多悲剧的,教皇大人。”
盖尔又想起他的母亲。母亲是死于他的能力,以及这份能力所带来的诅咒。即使他用窥探未来的能力救了再多的人,也无法抚平母亲为自己而死的伤痛。
他感激着母亲将自己养大这件事,感谢她即使无人在乎,仍然把自己教育得温和有礼。但是他又无法停止羞愧,愧于没法拯救她,愧于自己让她担心,愧于让她孤身一人死在那个冷清的街头。
而且,她与今天的议题无关,所以他甚至不能在教皇面前谈起她。“所以呢?你需要多少钱的补偿?”教皇看着盖尔说。
盖尔猛地抬头:“我现在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您不能在人口密集的地方,去尝试控制一些不受控制的魔兽!但这不是您的问题,是龙息本身太危险了!”
看不起谁呢,这是钱的问题吗?我都已经在国家首都做主教了,怎么可能还缺钱?盖尔一时有些生气,以至于失态了。
“就因为龙息很危险,不加以控制才会才会更可怕。”教皇似乎已经认定了这一点,表情冷酷地否定着盖尔。
“在我之前,每一任教皇都小心谨慎地封存着龙息。但我要说的是,我能控制住它。因为他们都不像我一样,有最强的魔法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