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锦宣听到皇后要来的高声通报声,眼里划过一丝厉色,他不用想都知道皇后是干什么来了。近几日他对皇后愈发不满了,皇后每日念叨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停劝他要多多临幸后宫,要雨露均分,还不时对段筹的教育指手画脚,听说最近又与贤王过从甚密,哼,她这是心大了么?
他突然想把谨身阁的无关人等都赶出去,这是青年住的地方,是……他和青年共同的地方,听到皇后要来的消息,他心中升起一股无法排解的暴躁之气。
回头看青年,青年已经要起身了,在青年无声的目光注视下,段锦宣脸色一红,转过身去。听着青年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段锦宣只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砰的跳了起来,段锦宣紧握拳头,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赧意,青年动作很慢,果然是伤到了么?
估摸青年穿的差不多了,段锦宣转身,硬着头皮顶着青年疑惑的目光拿起外袍,作势要给青年披上。青年愣了愣,温顺的笑起来,他张开手臂任段锦宣给他披上衣服,系上带子。
青年很乖很听话,让他抬手就抬手,让他低头就低头,段锦宣的手指碰到了青年柔腻的肌肤,青年暖暖的呼吸打在他的耳侧,他甚至还看到青年脖颈处一块红红的痕迹。
红痕?红痕!段锦宣这才反应过来,他觉得自己的头在嗡嗡作响,一股热意涌上脸颊,压也压不住,看着那在细白的脖颈处更显眼的红痕,他从恍惚中惊醒,仿佛是过了几千几万年,猛地抬起头,正对上青年俊秀如画的眉眼,那双眼中有温柔,有缠绵,有缱绻,段锦宣觉得自己简直就要溺毙其中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多久,段锦宣才回过神,再看过去,他失望的发现,青年眼中已是一片温顺了。刚刚是他看错了么?
呵呵,错觉,错觉!对,一定是错觉!青年应该讨厌他的,青年应该恨他的,毕竟他刚刚做了那样不可原谅的事,一定是他眼花了,青年他怎么可能……段锦宣,你要清醒过来!不要一错再错!!!
段锦宣从没恨过自己是那么的理智,如果他能骗自己,能骗自己青年也是对自己有意的,他就不会如此煎熬如此痛苦。
“三哥。”
“……嗯?”段锦宣回过神,青年正在柔柔的看着自己。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在青年面前出神了,段锦宣在心里苦笑。
“三哥,你……不要再皱眉了,我看着……很不开心……”青年苍白的指尖流连在段锦宣眼角,轻柔又温暖,段锦宣甚至感觉青年其实是在抚摸着他的心底。
段锦宣更想苦笑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青年时常给他一种错觉,那就是青年实际上是在乎他的,可事实上呢?段锦宣不敢深想这个问题,他第一次做了懦弱的逃兵。
“阿棠……”段锦宣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中也会包含着这么多苦涩,他抬起手,试探的向青年的肩膀探去,不出所料的,青年僵了僵,却没有避开,十分懂事,段锦宣的手顺利的到达了青年瘦弱的肩膀,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皇后还在外面等着,段锦宣不想出去见她,他不想有人败坏青年的名声,他不顾青年细小的挣扎,环住青年的细腰,把他揽在自己怀里,青年的身子暖暖的,段锦宣甚至觉得自己一生都无憾了:“……阿棠,不用怕,三哥……三哥不会让你有事的,还有,三哥不想说……抱歉,可是,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段锦宣说着说着,声音竟颤抖起来,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眼圈已经红了。他心里有千言万语要对青年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此刻他才恍然发觉,他已经将青年放到了多么多么重要的位置,他想青年开心,他想青年自由自在的做他自己,他想和青年……永远在一起。
就在段锦宣又自怨自艾的时候,他听到了青年的声音:“三哥,你又在伤心了,是不是?”那声音已经映在他心底,他不会听错的。
段锦宣错愕的抬头,他看到青年用手指着他自己的心口,一字一顿的说道:“这里感觉得到。”
什么?青年是什么意思?段锦宣有些懵。他只能看着青年一动一动的嘴,用尽所有力气分辨青年的话语。
“三哥为什么难过?为我么?不必了。”说完,青年不管段锦宣失去血色的脸,直视着段锦宣,郑重开口:“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不记得,但我还是能分清自己的心意的,昨日……”
青年低下头,白皙的脸上有红晕泛出:“昨日,我也是……愿意的。”
段锦宣还在怔愣中,青年抬起头,眼睛晶亮,浑身上下散发着莫名的光彩,带着身为帝王的威仪:“没有人,能勉强我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三哥,你……懂了么?”
懂什么?段锦宣怀疑自己听错了,青年的意思是……他也……
段锦宣被一连串的事情打击的有些懵,他还没想明白,嘴角却已经忍不住的翘了起来,青年没怪他么?
“阿棠,三哥就不出去了,你……一定要小心。”说道‘小心’时,段锦宣眼眸暗了暗,皇后赵无垢,现在他完全无法判断她会做出什么事了,原来尽在掌握之中的东西出了岔子,段锦宣自然很不高兴。
“嗯,三哥,你呆在这里吧,皇帝陛下敲敲听墙角什么的,也很有趣呢!”青年嘟嘟嘴,竟有些孩子气,段锦宣已经很久没见他这样了,今日一见,胸中的满足怎么压也压不住。
“好,听你的。”段锦宣宠溺的看着眼前人,现在青年说什么他都会应了的。
段锦宣在心中给自己鼓了鼓劲,他现在觉得自己靠近青年都是亵渎,他抬手替青年整了整稍显凌乱的头发,黑发如墨,指尖如玉,竟是意外的协调。青年安静的任他摆弄,段锦宣的笑愈发大了,他突然觉得古有君王为美人覆了天下,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边段锦宣享受着久违的惬意,那边赵无垢已经等得很急了。她今天一早就带着大队人马冲到谨身阁,就是为了打狐狸精一个措手不及,谁知道等了半个时辰,那人却连影都没有,她觉得这是被一巴掌扇到了脸上。
当然了,她这几天的功夫不是白费的,她已经能够勉强撑起一国之母的威仪。她轻轻放下淡青色的茶杯,用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夹住丝帕,捏到唇边小心擦拭,动作柔和又不失端庄,颇具美感。
南嬷嬷在皇后身后点了点头。皇后娘娘终于开窍了,这就好,这就好,省的娘娘出了什么大差错,自己会晚节不保。今天来谨身阁的原因娘娘没说,南嬷嬷只是隐约听说这里住了个身份不怎么高的皇亲,当然,也有不少人传言这里是皇帝陛下金屋藏娇的地方,据说这里住着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娘娘只说来见见,南嬷嬷却觉得有些不寻常,有谁配得上皇后娘娘亲身相见?若只是随便见见,娘娘为何带上这么多人?娘娘是听说金屋藏娇的事情吃醋了,所以来给这里的美人一个下马威?
南嬷嬷掩嘴偷笑,娘娘终于又对陛下上心了么?真是可喜可贺!南嬷嬷要是知道赵无垢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不会高兴地这么早的。
赵无垢还维持着端庄的仪态,其实她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她轻轻一笑,竟是雍容高雅,风采灼人:“你们主子还不来么?本宫已经等了很久了,芳驾迟迟,是觉得本宫性子软好说话么?”
见宫女还在迟疑,赵无垢带着身后的嬷嬷宦官一路招摇进了内室,她一眼就见到了刚刚整好衣衫的莫九天。
呦,果然比贤王相貌还好呢,赵无垢心里唏嘘,果然每个小三都有一张狐媚的脸,莫九天身形瘦弱,昨日‘受伤’还没好,站的摇摇晃晃的,在赵无垢眼中更是装模作样要揉造作的人了。
“你在这里磨磨蹭蹭做什么?为什么要本宫等你这么久?你在耍弄本宫么?”
皇后身后的人都露出忿恨之色,他们都认为莫九天在劫难逃了。屏风后的段锦宣眼中闪过一丝阴沉,皇后她不该忘了阿棠的,那些下人新入宫,不认得,皇后还认不出么?果然,那个根本就不是他的皇后了吧……
赵无垢一心一意要为段锦风讨回公道,却不知她已然成了段锦风的马前卒,莫九天听了她的问话后并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赵无垢怒极,她已经忍无可忍了,她不顾南嬷嬷的劝阻,上前几步,一把扯过莫九天刚刚系上的前襟,果然,那片红痕露了出来。
呵呵,听着身后宫人的抽气声,赵无垢在心里冷笑,今日之后,这个狐狸精狐媚惑主的名声就要传遍全宫,传遍全天下了,事实上她已经命人在传了。在这个封建社会,一个声名狼藉的人,一个声名狼藉的男宠,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活路,这就是报应!
赵无垢兀自开心,根本没瞧见莫九天暗沉的眼,她也没听见,屏风后面段锦宣指甲断掉的声音。
“来人,给本宫把这个祸乱宫闱的贼子拿下!本宫怀疑他与宫女私通,快把他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