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已经喝了几盏,等的时间不短了,约他见面的人才姗姗露面。
“蔡提督。”对方负手进门,一副主人做派。
蔡廷看见他,露出笑意,站起身来,恭敬一拜,“何大人,好久不见。”
逆光的脸上一片阴影,从前是温润儒雅的一张脸,而今棱角凌厉,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禁军总督,何暮川。
“提督大人不必多礼,我在世上早已是个死人,怎么受得起你对我行礼。”
口中是这样说,他却毫不客气地一甩衣摆,率先落座了,“岭南到京城路途遥远,大人舟车劳顿,辛苦了。”
蔡廷心中不悦,面上却不表现,笑得十分恭顺,“来路是远了些,但事关重大,信说不清楚,我必须跟何大人面谈。”
何暮川淡然喝了一口茶水。
蔡廷没耐心过多寒暄,问:“你信中与我说的可是真的?皇上当真要收回岭南军?”
何暮川不紧不慢道:“提督大人掌管岭南军多年,岭南军跟朝廷的微妙关系,你比我清楚,你是先皇后提拔的人,接的是秦恕将军的兵权,如若现在是太子当政,你大可高枕无忧,可如今的皇上是谁?太后是谁?他们能不能容得下你,你心中应该有数。”
他说到了蔡廷的心坎里,段景忱继位后,蔡廷每日都是提心吊胆,接连听闻朝中官员被皇上秘密处置,个个都是从前跟太子走得近的,岭南虽说山高皇帝远,可二十万大军,皇上怎么可能让自己不信任的人掌权。
这把剔除异己的刀,早晚要砍到他身上的。
蔡廷道:“我是好奇,何大人你,如今已经不在朝廷了,怎么还会通晓皇上身旁的消息?”
“我自然有我的途径。”
蔡廷低头不语,快速思考,何暮川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按说应该远走高飞,远离纷争,为何还要关注朝廷的事情?
何暮川瞥他一眼,淡然道:“蔡大人,你我多年好友,我不想看你最后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这消息我告诉你了,信是不信你自己掂量。”
“我自然是信你的。”蔡廷忙解释道,“只是,皇上若铁了心要削权,我又能如何,总不能……”
他抬起头,对视上了何暮川的眼睛。
何暮川一笑,“提督大人若是只想求一条活路,倒也简单,主动交出兵权,朝廷不至对一个庶民赶尽杀绝。”
蔡廷暗暗咬着牙,岭南军他掌管了十几年,凭什么折在一个夺权篡位的小皇帝手中。
二十万大军,占大齐总兵力的半壁江山,真要硬碰硬,他未必会输给朝廷。
“我不交!”他发狠地对何暮川道,“皇上要是敢动我,我便让他这皇位怎么夺来的,就怎么交出去!”
掉脑袋的话说出了口,便是覆水难收,他抓住何暮川的手,“暮川兄,你我多年情意,情同手足,此前你找我帮的忙我都帮了,现在你也要帮我,不,不是帮我,是给你自己报仇!”
他盯着何暮川,迫切地想要一个回应。
而何暮川平静地看着他,并未着急说话。
安静之时,手下从外面进来了。
“主子。”
他走到何暮川跟前,附耳对他说了句什么。
何暮川神色未见变化,对蔡廷道:“抱歉提督大人,我有些事情要办,今日便聊到此处吧。”
话还没说完呢,蔡廷心中正乱,“可是……”
他还想再说什么,何暮川却已经起身送客了。
“放心。”何暮川道:“你我至交好友,你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走后,何暮川朝着关押小棠的房间走去。
铁链将门牢牢锁着,看守的人见他来了,掏出钥匙开了门,“主子。”
刺眼的光线顺着门缝落入房中,细小的灰尘在空气里翻滚。
何暮川似是故意放慢脚步,想把故人重逢的每个瞬间都仔细感受一番。
他踏进房中,身后的门关了,四周再次陷入昏暗。
他朝着床榻走过去,一寸寸掀开床幔。
方才手下跟他说的是,棠公子醒了。
可是……被子里面是空的,人不见了。
还来不及转身,身后便闪过一道杀气。
一只手臂绕上他脖颈,手中拿着半片碎瓷,抵在他的喉间。
小棠的声音还带着病中的沙哑,威胁人时却半分不留情面:“你找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