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胜北觉得眼前这个表面严守规矩,实则充满权力欲望的男子道貌岸然,虚伪无比。
侯安都听得陈蒨如此说,呵呵笑道:“如此,乞借供帐水饰一用,明日吾欲载妻妾于御堂欢会,缅怀逝去之人,感念陛下之恩。”
陈蒨听了想要发作,强忍了下去,终是答应了这个无礼请求。
一场宴饮,不欢而散。
君臣恩义,就此烟消云散了吧。
……
次日。
华林园水殿成了侯家举办宴会之所,所用帷帐﹑用具﹑饮食,皆是天子规格。
侯安都坐于御座,数百宾客居于群臣下位,称觞上寿。(注1)
侯胜北就在近处,看着阿父虽然举杯畅饮,神色间却是殊无欢喜之意,反而尽显落寞和郁闷。
两位庶母面带喜色,打量威严庄重、富丽堂皇的金殿,望向侯安都的眼神满是崇拜。
阿母也看着父亲,神情满是担忧。
宾客们可能觉得侯安都权势滔天,连皇室宫殿都能借来举办家宴。
士纷纷吟诗作赋,歌功颂德。武人拔剑起舞,意兴飞扬。
侯安都则是倒满一樽酒水,慢慢洒在御座之前,御殿的地砖之上,祭奠故人。
一樽之后,又是一樽,再是一樽。
侯胜北心头冰凉,阿父是通过这种形式,向至尊抗议示威,向自己曾经效忠的这个朝廷表示蔑视么。
是,这样是出了口恶气。
然而对城府深厚的至尊来说,不过是丢了脸面而已,并没有实际受损。
阿父,你只要不举兵谋反,就是在打一场必败之战啊。
届时我倒没什么,跟随阿父便是,就算被满门抄斩,一起走上刑场也不后悔。
可怜阿母、三弟、还有妙娘,她们会遭遇什么。
侯胜北不敢多想,连连喝了几樽下去,终于神志模糊。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大醉。
……
夜半,侯胜北从朦胧中醒来,只觉口干舌燥。
萧妙淽陪伴在旁,见他恢复神智,便取了醒酒汤过来,埋怨他不该饮酒过度。
侯胜北啜着醒酒汤,品味酸梅的滋味,忍不住将当前形势和萧妙淽说了。
“妙娘,趁着现在你快走吧。”
侯胜北劝道:“回兰陵也好,回始兴也好,接下来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萧妙淽缓缓摇头,事到如今,两人已经密不可分,难道还能丢下他一个人走吗?
再说天下虽大,又能走到哪里去?
“侯将军一日手握兵权,至尊就会心有忌惮,不敢贸然行事。”
她安慰侯胜北道:“南徐州距离建康近在咫尺,至尊担心再发生类似突袭王僧辩之事。加上现在与北齐通好,北方边境无忧,调开侯将军也在情理之中。江州和建康隔着北江州、南豫州两道防线,至尊才能放心,与侯将军相安无事。”
侯胜北觉得有理,阿父身为本朝第一名将,雄兵在手,怕谁何来。
也就暂时放下了心。
这次,他没有看穿萧妙淽眼中的一抹忧色。
小弟,淽姊和你解释了也是无用,只会徒增担心而已。
朝廷阴谋之诡谲险恶,不是你,甚至侯将军这样的武人可以理解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