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沉默着又打量起山谷,占彪喝了口水说:“山本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吗?”山本好像早有问题一直想问,点着头急忙问道:“非常想知道,贵军那天是
在哪里设伏的?山顶的不是,是那个地方吗?”说着他指了下西侧山壁上那个横棱突起。
占彪点点头说:“没错,那是个山洞口,我们当时就在那里开枪的。”
山本也点点头:“果然证实了我的猜测,只是,你们为什么在这里设伏呢?我们如果不抄近路,会沿着绕山公路一样前行的。”
占彪看看东侧的山壁前,那里已是一片茂盛的花草。他沉重地说:“因为,我们在这里流血了。我们一个机枪连,被你们的飞机扔下了四颗炸弹轰炸,死伤了一大半……”】
真是一瞬间的事情,占彪几人听到炸弹的呼啸声本能地突然发动扑向东面山壁下。聂排长也发动了,扑倒时还捞了一挺架在旁边的捷克轻机枪。
天崩地裂的轰然爆炸声中白光接连闪闪,一片空白加黑暗,耳鸣声长久不去。
持续的耳鸣声中,占彪沉重的眼帘打开,飞机没了,硝烟一散而尽,阳光依然照在山壁上。这时他甚至看到西侧山壁一块突起上震飞出很多蝙蝠,当时还有意识想到那里可能是个山洞。然后不敢低头又不得不低下头来面对让他触目惊心终身难忘的场景——遍地血肉和残肢断躯,有的一动不动,有的还蠕动着……
占彪摇晃着站了起来,耳鸣声停止,一片惨叫呻吟充满耳畔。陆续站起来的人都傻了,全都目瞪口呆在当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站起的人也都是灰头土脸,身上都是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迹。
会唱川剧的副连长仰面躺在不远处,军装已碎,全身黑一块红一块,下半身已经不见了,圆睁的双目望着天空满是恐怖。当时大叫一声扑向两个学生兵的二排长,现在三人相拥着分不清谁是谁死在一处。
占彪五人都在站着的士兵中,两头放哨的四名师弟都跑了过来站在占彪身后。
高连长晃荡着满是鲜血的左臂欲哭无泪地喊道:“娘老子的小日本,还没照面呀,还没照面就毁了我们……出师未捷、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这时有一个身形先动了,是占彪。他几步跳到高连长身旁,抬手在高连长的左肩前后拍打了几下给他封穴止血。
高连长错着牙床,恍然未觉占彪就在他面前,牙缝里挤出:“占彪呢,占彪死了没有?”
从这声召唤可以看出高连长对占彪的喜爱和倚重,占彪是他巨变巨痛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人。全连官兵都知道,高连长和占班长特别对性,他们一是川内老家相距不远,二是两人都练国术,再加上带枪入伍,所以高连长对占彪格外信任。
更让高连长高看一眼的是占彪超出他年龄的冷静和聪明,高连长说他是有灵气儿。每每遇到棘手的事情高连长总是把占彪叫到连部商量。连部的军官和各排排长也都很服气,因为占彪从不张狂,和大家都是兄长相称谦逊有礼。大家也都知道要不是连排级军官编制齐整,高连长早把占彪提为排长甚至副连长了。不过高连长也批评过占彪,说占彪喜欢吃独食,就是总愿自己做事,而且自己做一件事总能做得很漂亮,如果和别人配合做那灵气儿就受影响了。
占彪低声说:“高连长,我在,我能挺住的!我们都能挺住!我们,还有青山在……”
高连长喘了口气,迅速冷静下来,彰显出指挥官的理性和果断,眼里一扫狼籍的现场下令:“占彪,你快看看,还有多少喘气的!”
占彪大喝:“没受伤的人快给重伤号包扎!刘阳、成义统计损失!”
现场一片忙乱,聂排长拄着捷克轻机枪拖着一条伤腿走到高连长身旁,大手抹着眼泪叹气摇着头,脸上的血迹越抹越多。
小峰领着强子、二柱子在死尸堆里辨认着,检查着生者。刘阳掏出个小本子,神情严肃地记着。三德默默收起副连长变脸用的京剧脸谱。
突然死尸堆里跳起一人,是一名上士班长,只见他右手抱着一只血乎乎的断臂,四处狂跑起来。每踉跄着跑一步左肩碗大的断臂口便溅出一股鲜血,脖子也有一个大豁口流着血。
正在给一个伤兵大腿止血的占彪大喊着:“商班长,别跑了,一会儿血流干了,快站住!”
高连长对身边两名士兵下令:“疯了咋地,快过去给你们班长包扎!”
两名士兵摊着双手表示什么包扎用品都没有了,见高连长眼一瞪只好追了过去。没想到那个商班长把断臂扔下,掏出腰间的手榴弹嘴里疯喊着:“日本兵来了!日本兵来了——!”
两名士兵见状就往回跑,商班长瞪着血红的眼疯狂地举着手榴弹呼叫着追了过来,边跑边咬断了弹弦。
高连长眼一闭对旁边一拖着伤腿欲保护他的聂排长说:“聂排长,成全他吧,要不他也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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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排长无奈地顺过手里的捷克轻机枪,瞄都没瞄打出一个点射,愕然站住的商班长扔掉手榴弹捂着胸口仆倒,掉在脚下的手榴弹轰然爆炸。周围的人都木然地看着,也没有人躲避弹片,转身接着做起自己手里的事。
小峰和强子带着一批人已在东面山壁下在为死去的士兵挖坑修坟。陆续把尸体抬过来放在坑里,头都冲向西南的四川方向。
刘阳和成义两人来到高连长面前,刘阳手里拿着小本子。
刘阳上前道:“报告高连长,我们全连188人共阵亡5名兄弟,重伤66人,还有68人——差不多都挂了彩。那些学生兵……都没了。”
成义接道:“重伤的也都挺不了多久,轻伤——就是伤在上半身还能走的有9人。没啥大事的只剩下19人,是那几匹驮马挡了下。”
刘阳补充:“装备完好,多亏都堆在了西面,要是弹药引爆了我们全连就都交待在这儿了。”
因失血而脸色苍白的高连长皱着眉看着遍地草草包扎的伤员,又看向一溜没被炸到的轻、重机枪和弹药箱。
高连长对聂排长和占彪商量着:“奶奶的,我们得赶快出去看看能不能遇到野战医院。可我们勉强能带走50多个伤兵,这、这些机枪和弹药就带不动了。干脆就炸了吧,救人要紧啊。”
聂排长点点头:“妈的。还没捂热乎呢又得炸了。马也都死了,那一挺马克沁就是拆成零件它还是9公斤,算了,不能要枪不要人婆婆妈妈的舍不得了,炸吧。”
高连长一咬牙:“占彪,这事你处理吧,弹药和轻、重机枪,一起毁了吧。我们抓紧带伤员上路。”
占彪叹口气:“实在是太可惜了,白抢了这么多手榴弹和子弹,都没为抗战立功呢。”
说罢招呼着师弟们过来,二柱子上前将沉重的弹药箱塞到重机枪下面,成义拉开二柱子,弯腰将重机枪抱起摆到弹药垛上。
忙碌中占彪直起腰,抬眼看到山壁刚飞出蝙蝠的突起处,端详了一会儿跑向高连长。
占彪指着山壁:“报告连长,上面好像是个山洞,有蝙蝠飞出来。我先上去探探,如果能藏得下这些装备,我愿意留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