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吴若海是个极有眼色的,知道往日那些欺君罔上的乱臣,依着陛下的脾气,那都是赐死的。
轮到了谢御史,却只罚了两年的俸禄,可谓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因此有心讨好,只叫小黄门下板子时,记得‘头重脚轻’四字,那板子挥出去时,看似凌厉,那是‘头重’。
其实落到他的背,只是轻飘飘的一道板子,那就是‘脚轻’。
行刑的时间也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挨完了板子。
他一瘸一拐顺着宫墙,刚出了西华门,恰巧见宋兰亭疾步匆匆,目不斜视的出了宫门,他哑着嗓子唤住他:
“殿下。”
宋兰亭停了脚步,回头一望,神情极不耐烦:“吴若海这个老东西,愈发没眼色了。”
谢行湛问:“若臣猜的无错,北郡第七营司,是否要按流匪论处?”
宋兰亭冷笑一声:“姜流携众劫掠银钱,又非胡诌,怎么杀不得?”
谢行湛眉头一蹙:“涉此案者千众,并非杀几个兵痞便能止住,陛下此举,无非是震慑两位殿下,莫要再起不臣之心。”
“谢大人。”宋兰亭冷冷道:“不臣之心?如此骇人的谣言,以后还是少说罢。”
艳阳高照,明媚晴光投于琉璃檐顶,映出千万璀璨光华。
谢行湛眸中清波暗涌,他拱了拱手,缓缓道:
“太过良善、庸懦之人,若成了君王,任由身侧奸佞横行,他却无法可制,对百姓,也是罪过。”
宋兰亭淡淡道:“哦,所以呢。”
“所以。”谢行湛轻声道。
“我想选殿下。”
宋兰亭浮梦半生,荒诞的活了二十年,亦做了陛下用来磨炼太子心性的利刃,整整十余年。
太子弓马娴熟,是得陛下亲自教养,太子饱读诗,才学斐然,十五那年,一篇关于粮赋的策论,更是引得位列三公的三朝太傅大肆称赞。
他是陛下集无数大儒、无数心血培育出来的帝王才俊。
可偏偏这样的人,因这一生太过顺遂平和,御下宽厚,待人怜悯。
只是这样不分是非对错的善良,在这人心难测的皇权斗争里,犹为可恨。
裕丰帝深知宋溪舟的秉性,因此,亲自扶持了宋兰亭。
可他不过异族庶子,要登尊位,几乎渺茫。
宋兰亭淡淡道:“谢大人,你利用完陆云栖后,会将她怎样?”
谢行湛默然无语,半晌才浮起一笑:“丢弃,或者杀了。”
宋兰亭微微一笑,只是眼眸轻垂,掩去眸底那抹淡淡的忧伤怅然:
“同是弃子,我的结局大约也是如此,所以谢大人不必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了。”
谢行湛淡淡道:“殿下甘心成为弃子吗?”
宋兰亭一顿。
谢行湛继续道:“殿下如今已和东宫一派,成你死我活之势,殿下不争,若太子登基,与等死何异?”
宋兰亭笑了笑:“待大哥登基,我就自请去蜀地,做个耕田犁地的闲人。”
谢行湛幽幽道:“殿下十岁受封亲王,十三岁出宫立府,十五岁入朝听政,十七岁掌羽林锦衣二卫,即便殿下如此剖心相待,可东宫一派,会信吗?”
宋兰亭不再理会他,而是冷不丁说了一句:“你我都非良善,何必要叫她伤心。”
她是谁,不言而喻。
谢行湛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殿下心中,只有儿女私情吗?”
宋兰亭深深望了一眼谢行湛,转身而去,冷冷抛下一句:
“不比谢大人,为谋此局,竟自甘堕落,以身为棋,只为骗取她为你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