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苏笠隐隐能闻到从远处飘来的似有似无的桂花香气,大概是她院里的那棵。她想起了凌霄阁,与陶芷元一起住的宿舍门前,那棵桂花树也很香。
田叔把大门关上后,朝苏笠道:“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夫人她、她这是。。。。。。”
苏笠微微笑着道:“田叔,母亲已经与父亲和离了。”
“啊!?这、这、这。。。。。。”田叔望望门口又望望苏笠,不知如何是好。
苗管家拿着账簿过来,“小姐,昨晚夫人让我连夜清点出来的府上所有的银票金银珠宝还有田契,夫人带走了一些珠宝,剩下的让我一并交由你处理。”
苏笠接过来,翻看着那本账簿,每一笔账目都清晰明了,非常详细,“这账目做得真好。”
“是啊,小姐,夫人每个月都要查账,我们自然是不敢马虎的。”苗管家道。
苏笠把账本还给苗管家,道:“府上所有的下人,按照工作年限,一年给五两银子,两年给十两,每增加一年多给五两,拿了钱后,即日起,可自行离去。苗管家,做完这件事后,你也可以自行离去,辛苦你这些年为苏府的操持。”
苗管家貌似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府上的异样,也没有多问,只道:“小姐,那你怎么办?”
苏笠往回走,“我在这里等着。”
“等什么?”
”一个结果。“
一个她可能难以承受的结果。
回到房内没多久,阿恒拿着工钱进来,沉甸甸的钱袋子搁在桌上,在苏笠旁边坐下,“小姐!咱们府上是出了什么事儿啊?老爷和少爷是不是出事儿了?”
阿恒一脸焦虑地看着苏笠,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奈何苏笠一向都是个温吞脸。
苏笠长叹一口气,伸手要倒茶,阿恒直接抢在她之前给她倒了一杯放在她的面前,“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好啊,你跟我一起留下来等抄家,等杀头。”苏笠啜一口茶,明明是热茶,喝下去却顿感心寒,这是家里的茶,今日过后便是再难喝到了。
阿恒一听,整个人被惊住,“抄、抄家杀头?!”她惊慌地,往门外看了看,好像官兵马上就要闯进来, 但她只看到其他拿了钱正准备回去收拾东西离开的小厮丫鬟,她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么说,老爷少爷真的出事了?果然是被礼部尚陷害的吗?”
“不知道,现在还不清楚情况,但是师父的消息应该不会有误,父亲和兄长大概已经被杀害了,罪名是通敌叛国。”苏笠一边说一边回想她以往回家时的情况,试图从中找到任何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在这个家里面,我宁愿相信小姐您会谋反,老爷和少爷是绝对不会的!”
阿恒义愤填膺道:“小姐,您是不知道,在您十岁那年,少爷刚刚升为将军,带兵到平州镇压流寇,回程的时候恰逢西戎来犯,他又领着军队前去支援平州军,击退西戎,最后那平州军将领居然独揽功劳,对少爷的功劳只字不提,结果最后少爷还得自掏腰包给士兵们发奖赏。”
苏笠想起来,她的十岁生辰,收到苏阳给她的生辰礼物是一筐平州白桃,她当时还嫌弃地说:“兄长真是越来越不上心了,往年都是各色有意思的玩意儿,可以一直玩,这桃儿吃完就没了。”
苏阳当时没有辩解,只是满脸歉意地跟她说:“来年一定用心给你准备,今年就委屈你收下这些桃吧,你看,这些桃长得像不像你?白白胖胖的。”
可是,虽然苏阳给她的生辰礼她全部都保存得很好,唯独那白桃的香甜,让她至今回味,当年那丝甜,更突显了她此刻心中的苦。
阿恒自顾自的说,越说越伤心,逐渐带了哭腔,“还有去年,老爷差点就回不来了。去年夏天北狄突然发起攻击,老爷又旧伤复发。。。。。。”
苏笠长叹一口气,微带颤音,“原来我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这些事情,父兄在外面有多辛苦,连阿恒都比她清楚,她只每天在凌霄阁与她的同窗,嬉笑怒骂,混沌度日。
她突然很想孙林和赵宣阳,不知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她看向被她丢在桌边的包袱,一个小麻袋探了出来,那里面装着程容送给她的金刚索。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风光霁月的白色身影。
「倘若一个男子有了心爱的女子,便想把世间所有好东西都给她。」
她突然想起那个在微凉秋风中漫不经心的声音。
“小姐,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夫人也走了,这个家里,就只剩下你了。”阿恒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笠看向门外,院子里的秋叶早已经铺了满地,一地金黄。也是一年金秋,梳着牛角小髻的女孩,跨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去够树上的果子,女孩的身影与苏笠重叠,徒留惘然。
“阿恒,你走吧。我在凌霄阁得到消息后,连夜赶回来,驿马应该已经也只比我慢一两天,想必此时已经到了州府城门,圣旨应该会在入夜时分下达,到时候,他们会带兵攻进来,没收财产,发配的发配,砍头的砍头。”
阿恒闻言脸色刷白,一时说不出话来,猛吞了一口唾液。
“小姐”,阿恒抓着苏笠的手,“你跟我一起逃走吧,跟我回乡下,穷乡僻壤的地方,没有那么多官府的眼睛,待个三五年,等风头过了,再出来。”
苏笠嫣然一笑,“阿恒,我不能逃,逃了,父兄就永远都是反贼。”
阿恒泪目,“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呀,你要跟朝廷作对吗?你一个姑娘家能干什么呀?你怎么命这么苦呀?我怎么也命这么苦呀?呜呜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人家打算干一辈子终老。。。。。。”
“阿恒”,苏笠打断道,“现在你再不走”,她往门外看了看,“可能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嘈杂声。
“大逆罪人苏琅,通敌卖国,与西戎邓西况串通意欲退让碧州领地,被碧州州牧识破,今月初十苏琅及其子苏阳已就地伏法,现将其家眷奴仆发配夷州,家财充公!”
轰!大门被撞破,大将军郎奚率领众人冲进来,迎面撞上了定定站在堂前的苏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