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部多年,许瑶光见过许多病患,见过求生的,也见过求死的,倒是没见过苏笠这等在求生的同时还作死的。
许瑶光定定地望着苏笠一字一句道:“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你现在体内有两种毒,一直在互相抗衡,但是你要知道这个状态不会一直维持下去的,只要其中一种毒有了变化,平衡就会被打破,届时你很有可能不是五感尽失就是七窍流血而亡。”
苏笠听着她说,喝完手上的那杯热茶,“当然是想活了,所以我这不是在离开前来找你嘛。”
许瑶光不言语,起身,出去走到熬药的炉子旁,拎起烧开的一壶水,忽然看着坐在一旁的林旌,她居高临下,也不说话,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
林旌注意到她的眼神,不禁发笑,“你这么看着我,是又想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吗?”
一年前需瑶光在白越的麒麟山寻药,与当地人民发生冲突,中了蛊,被当时从西戎回凌霄阁途径麒麟山的林旌所救,因她中的乃是阳蛊,若她是男子,问题不大,引蛊很容易,可她是女子,这蛊对于她来说便是致命毒。
林旌见她命悬一线,便将蛊引到自己的身上,又替她寻药,沿途悉心照顾,最后回到凌霄阁,杨先生才帮林旌解了蛊毒。那时候她便知道林旌的本性,他本可以直接将她送回凌霄阁,不必又引蛊又替她寻药。
“来都来了,你若不是为了寻药也不会中蛊,既然中蛊了,就不能白中,怎么也得把药草寻着了才好走,不然你好了还得来,下次你可遇不着我能救你。”
他那天背着中蛊的她和草药走了很久才找到落脚地,后来又因为引蛊在手臂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疤,她自认不是那种为报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许的女子,她只是被他的纯真所吸引,那是她没有的东西。
许瑶光脸色稍霁,仍然没有说话,提着水壶转身进去。
她把热水倒入茶壶,再把茶壶内的淡茶倒入苏笠面前的茶杯中,“目前只有我最熟知你的情况,除非我跟着你去,否则若这一年内你突然毒发了,会非常麻烦,但是你也看见了,我走不开。”她看了眼窗外。
苏笠顺着她的眼神看到对面的病舍,那是许瑶光工作学习的地方,里面都是一些疑难杂症的病人,是她一直在负责诊治的病人。
“那你再多给我一些药丸吧,多少能起点作用。”苏笠朝她摊开手掌。
许瑶光拉过苏笠的手,手指搭在她的脉上,片刻,放开她的手,从身后的架子上拿下来一个瓷罐子,递给她,“这是三个月的量,一定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体状态,这药不会一直奏效,若是发现身体不对劲,可加量服用控制,尽快赶回来。”
苏笠揭开盖子,扑鼻而来一股药香味,跟她平时服用的一样。她会心一笑,盖上,起身,“知道了,我三个月后会回来一趟。事发突然,我明日就要出发。”
“保重。”许瑶光也不留她。
两人出来看见林旌坐在炉子旁,百无聊赖,拿着一根棍子撬动柴火,溅起火星子。
“要回去了吗?”林旌看向苏笠,嘴边含笑。
苏笠歪头,感到不解,“你怎么还没走呀?”虽然雨还没停,但她直接在许瑶光这里借把伞回去就是了,他特意在这里等她未免有点奇怪。
林旌把棍子放回原位,站起身走过去,“我还有事情要请教一下瑶光。。。。。。”
没等林旌说完,苏笠拎起撑开放在一边的伞,“那我先走了!再见!”挥挥手,转身走进了夜雨中,一瞬间便没了影。
来时天未全黑,去时已经入夜。
“你要问什么?”许瑶光给林旌倒茶,在他对面坐定,面上淡然。
林旌喝了口茶,便道:“苏笠是不是身体有别的问题?”
许瑶光挑眉,笑而不语。她作为医者,一向的规矩就是,不轻易透露病患的情况给不相关的人。
林旌知道她的规矩,随即道:“上次在嵘城救她的时候我发现她的脉象有点异常,而且最近我发现她还在服药。毕竟人是我救的,我只是想确认我当时的措施并没有闪失。”
对面的女子仍旧沉默。
林旌笑道:“是幽冥吧。”
“我可以告诉你,你当时的措施没有任何闪失,非常妥当。至于她是不是中了幽冥。。。。。。”她顿了顿,“你是以什么身份问这个问题呢?”
林旌微笑着,一时语塞。
许瑶光笑出声,没想到林旌也有如此憋屈的时候,“我不会告诉你她是不是中了幽冥,但我可以告诉你,中了幽冥会出现的症状、禁忌以及毒发的应对之法。”
“怎么样,要学吗?”许瑶光笑得耐人寻味,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男子道。
临渊居。
苏笠收拾好包袱后,给容楼去了信,而后想了想,又给赵宣阳去了信,忙活到后半夜准备眯一眯的时候才听到林旌回来的动静,她熄了灯,躺在床上能看见隔壁屋的灯光,然后有一团微弱的灯光逐渐靠近了她的窗边,映出了窗外人的身影。
“咚咚。”窗框被叩响。苏笠看着窗上的影子不作声,躺好,闭上眼睛。她现在可没有时间寒暄,她要养足精神赶路。
林旌在窗外听见屋内细长平稳的呼吸声,驻足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两个时辰后,一只蓝鹊刚停落在苏笠的窗边,同一时间,凌霄阁外的山路间,苏笠驾着马疾驰而过。
陶芷元昨夜收到苏笠的信,知道她要离开凌霄山,便早早起来等着。她拿着信中拜托的东西站在容楼的大门前,不一会儿就看见苏笠驾马而来,她走上前把包袱递给她,“怎么这么突然,出什么事了吗?”
苏笠笑得没心没肺,“没什么啦,突然想回家看看!”而后又凑过去压低声音,“不要告诉程容我来过,不然他又要瞎操心。”
陶芷元听罢,抬眼乜她,“你不说实话,我肯定会告诉他。而且我还会告诉他你是回去相看郎君。”
天衣无缝的笑脸裂开,苏笠平静道:“父兄被告谋逆,被碧州军斩杀。”
陶芷元不知道,苏笠要平静地说出这句话,需要多强的克制力,她也不知道,幂离下苏笠的眼中贮满泪水。
“我本不该告诉你,你。。。。。。”
没等苏笠说完要跟她撇清的话,陶芷元打断,“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告诉程容你去相看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