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良材:“廊下那位就是新闻总署署长的大公子,他岂能报自己未婚妻的料,这桩事必见不了报,露不到明处。爷们只管拿了路费,走远便是,我钟家借了乔七的风,也必不再追。”
赵汝成远远瞧着水边一群人朝自己望过来,不晓得何事关系到自己,站起身欲上前,却被一旁的钟家家仆按下坐住。
船上那黑帽人颇满意,招招手,示意手下把潘子安拽起来。船向岸边靠了一丈,放下一片木板从船头顺到一处浅水中支起,把潘子安立在木板这头,只等见了钱,再放她下去。
黑帽人:“钟大少办事干净,兄弟们心照,八千现大洋走路,两千孝敬乔老板!”
钟良材:“票子可行?现大洋要搬,只怕耽误了。”
黑帽人:“这世道,票子管个屁事,兄弟们只认大洋,叫人搬来,等得起!”
钟良材不得不打发了一个家仆回荣华台搬大洋过来。荣华台在跑马地,离此处铜锣湾往返不过两三刻钟,这伙匪人倒的确是愿意等。只是此刻钟家人都在荣华台的慈善晚宴上,这么多现洋,只怕要惊动良璞,势必瞒不过了,好在绑的并不是良玉,估计他也闹不出大事来。
赵汝成本来近视,加上夜色,原看不清船上的人。直到潘子安被人架到了船头立起,他借着廊下的白炽灯才瞧清楚了,狐疑的问到身边的钟家家仆:“诶?我怎么瞧着那不是你们三小姐啊!”
一个时辰前,晚宴刚开始没多久,从天津赴港的京剧名旦岑先生刚唱罢一曲《昭君出塞》,得了满堂彩。钟老爷趁兴拉着女儿找到新闻总署赵署长,他们两个长辈早谈好了儿女亲事,这次难得赵家公子从日本学成归来,正好让两家年轻人彼此见上一面。
赵汝成质彬彬,不喜名利,今夜愿意随父亲来这晚宴,本是听说了钟老爷的新姨太是大陆知名画家潘美珍,有意寻她做新报纸的插画师,这才硬着头皮来这场合。
他这一腔新闻抱负,与富家千金又志在演艺界的三小姐交谈起来,只觉得话不对题,非同道中人。但三小姐说潘画家原是她的私人绘画老师,她可以代他办成此事,只是稍后她还有应酬,便约了他一刻钟后两人去后园再细谈。
待他到了时间下楼去后园,在楼梯上远远看见一个女孩搭了件和三小姐同样的白色披风,站在园内候着,被几个烂仔敲晕蒙头抬走,他当然以为那被绑的就是钟良玉!他忙下去追,他怎跑的过那帮匪人,只找到地上一张条子,写着叫钟良璞带钱去铜锣湾野码头接三小姐。
他是新闻人,自是知道这种事不能在这场合大肆宣张,焦急回到大厅,寻不到钟二少爷,只见到了钟家大少爷正和几个生意人在交谈,早听说钟老爷退居幕后,钟府内外大事都由大少爷接手,这才把事情和条子告知了钟良材。
钟良材是何等人,处变不惊,瞒住一厅客人,暗地里叫了一小队印警,自己带上了几个熟悉的家仆,从容不迫的追到这来。赵汝成为着此事因自己而起,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也壮着胆子一路跟来。
只是现在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只怕反倒因为外人连累了钟大少爷,忙急着往前去说清楚,却又被那家仆拦下。
那家仆自小跟着钟大少爷,自是知道该如何做事,将赵汝成重又按住坐下:“大少爷知道怎么做,你莫上去碍事!”
赵汝成细想,自己隔这么远都看清那姑娘不是三小姐,何况近处的钟良材,自己的确不必再去事后诸葛亮。
不久,远处马路坡道上奔下来三四个人,后面几位家仆打扮,人手一个箱子。最前头一个穿白西装黑衬衫黑皮鞋的青年人,胸前西装口袋里还别着一个扎眼的红缎锦布手绢,是刚从宴席上赶来的富贵公子哥打扮;但他寸头方正脸,阔胸高身,行动走路颇有点匪气。只见他带着几人在夜色里下坡翻梯,直奔码头跑来,口中喊道:“大哥!船上是哪一道的人?”
钟良材预料到,要提现大洋来,定会惊动良璞,也并不吃惊,回道:“水路么,该都是乔七道上的朋友。”
钟良璞不同于他的大哥,没经历过父兄白手起家的艰苦岁月,从小锦衣玉食,是名副其实的富家少爷。不爱念,专爱溜猫逗狗,长大后在父兄荫蔽下,开张赌场和影院,经营有声有色,和三教九流无不认识,正是人生得意时。人还未到前,在坡上就先骂起来:“好个乔七,敢打钟家的主意,当我钟家的钱是白吃的!”
钟良材等他走近,才低声道:“今晚这事,乔七未必知道。”
钟良璞往船上打量一番,有些错愕,他在宴会上只听家仆传话,说大少爷让他回来取一万现大洋奔铜锣湾野码头赎人,他听这价钱,还以为是要捞什么重要人物的,这才亲自送过来。
可这是怎么回事,低声问道:“大哥,他们怎的绑了老头子的小翻译?一个小翻译都敢要价一万现大洋?”
钟良材今晚想要救下潘子安,必要给良璞一个说法,他早准备好了答案:“她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