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安:“姑姑不记得了么?爸爸的遗稿还没有印刷成,那新来的赵先生是专做报业的,定认识人,我是去找他的。”
潘美珍:“赵先生?新闻署长家的?那不是良玉的未婚夫么?哦…找他能成什么事,我替你去找他爹,那个署长,不更好?”
潘子安心里笑话,姑姑才做了几天的姨太太,得了几分颜色就忘了身份,不过是钟老爷养在身边的一只花孔雀,哪里就能支使新闻署长?连她一个小女孩都知道,自古以来都是官瞧不起商,即便是钟老爷,也不会随便去新闻署长跟前说嘴的。姑姑这话说得恐怕她自己都不信吧?
潘子安:“姑姑若真能说动署长,那敢情好的。”
潘美珍只想拿几分长辈的劲,怎会真的想揽事?话头赶紧转了个弯:“就算是找那赵家的,也不至于就被认错了呀?”
潘子安:“说起来,恐怕也有姑姑的份。您送良玉那么贵的羊毛披风就算了,何必破费也送我一模一样的?”
潘美珍恍然大悟:“啊,怎会这么巧?那帮子人,凭着衣服就敢抓人?真是害人呐!”
潘子安:“那么好的披风,也不知丢在哪了,可惜了。”
潘美珍:“惹祸的东西,丢便丢了!姑姑宁愿被绑的是良玉,也不要你去,你才是我亲亲的。”
潘子安恍惚间觉得姑姑有了钱以后,似乎也没那么冷血了。
刚对她有些改观,却被潘美珍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但是子安呐,只有姑姑心疼你抵什么用?姑姑说到底是个没本事的...昨夜里,他们钟家人商量着,要你就装成是良玉在这里住下,以免那帮子人打回来报仇。那帮子人死了几个,绝不会轻易放过钟家的,既绑了你,便认了你,你得替良玉做阵子三小姐。”
“什么?!”
潘子安不信,富贵人家就这样随便糟践人,合该她替别人受着?谁又跟她商量了?怎就知她愿意演这诱饵?荒唐!无耻!
潘美珍见子安似乎要激动起来,急忙安抚:“姑姑也不愿意把你丢在这里,昨夜里我就闹了,他们哪里听我的?那钟老二是个混的,把他老子的话都不放在眼里,当面就敢骂了我,说什么咱们俩上海来的女人,净吃他们家的白米饭,我哪能和他一样?”
潘子安心里明镜似的,恨自己刚才竟被姑姑一番假言假语就软了心。想来昨夜,那帮男人早拿捏了自己的小命,姑姑得了人家的好,又岂会为了她去跟饭碗过不去?
她不喜欢钟府里的人,那里都是和她两个世界的人。但至少这小半个月,她见识过钟良材如何做事,虽然他眼高于顶,总拿着大少爷的派头,但至少也算是个正派的、讲道义的商人。却没想到,他和钟良璞竟是一样的,手段都是黑的,只不过他黑的更让人看不出!她原来只怕钟良璞,现在她更怕钟良材了!
潘子安:“呵,怪不得…钟良玉知道么?”
潘美珍:“钟良璞今早晨就回半山了,说什么也不准良玉出门。她得了便宜还闹呢,说刚认识了岑小凤,约定好了要去拜师学艺的,她现在啊,估计被关在哪了。”
潘子安:“他们做戏倒是做全套的。”
潘美珍讪笑道:“谁说不是,要我说,反正良玉也不惜命,让她闹去,她也该吃点苦头!”
钟良玉是钟府里最能笑骂潘姨太的,碍着她是钟老爷的掌上明珠,潘美珍一直忍让着,心里却早恨上了。
潘子安:“姑姑知不知道,我要在这里演多久?”
潘美珍:“听钟良材的,他说这里虽然目标大,但他包管你安全。你总之也要养伤,不好再挪动,只要安全,在哪里都一样。薪水是加倍发你的。”
潘子安笑道:“哦?那姑姑就先去替我预支了薪水吧,送到曹伯伯家里去,子宁的学费和吃住钱,都要还给曹太太。如果多出来些,也给曹太太,请她帮子宁买身冬衣。”
潘美珍:“好说的,我今天就着人去办,早让你们姐弟跟我住到一起,你若早依了我,今天也不用担心两头。”
子安是绝不信姑姑会照料子宁,也绝不会让子宁沾染钟府这滩浑水,只希望子宁能寄住在曹伯伯家里,也做个求学问礼的人。
潘子安:“还是劳动姑姑亲去一趟吧,子宁心重,别人去,他会多想。”
潘美珍:“好好好,你只管养伤,子宁那边,我就跟他说留你在半山小住了,也免得他学业上分心。”
潘子安嘴角微微一笑,姑姑倒是说话周到,净能安排她们姐弟俩。
潘美珍踢踏着小皮鞋,风姿绰约的扭动着腰身下楼去了,她本就不是个会照顾人的,过来就是传话交代一番,办完事还要去茶楼打两副牌九的。
房间里只剩下一个子安,这后园的小楼周遭静悄悄的,谁知竟然和战火下的上海和重庆一样危机四伏。
她有些羡慕钟良玉,不愁生计,又有父兄珍爱,一切替她谋划。
她有些挂念子宁,新学堂里都好不好?只有她好好活着,子宁才能好好活着。她也要学着为子宁盘算谋划,让他也如良玉那样,不愁生计,在姐姐的珍爱保护里长大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