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还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哥哥为我出头，跟那个人打了起来。”
“虽然哥哥打架是不对，可是他也受伤了呀。但是被打的那个人是重点班的学生，他的家长说，要么哥哥退学，要么他报警把事情闹大，所以哥哥退学了。”
此时的朱颖已经长住医院，没法像正常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在学校自由快乐地成长，而是待在僻静的病房里，任凭如花般的年岁渐渐枯萎。
破碎的家庭，被欺凌的妹妹，以及不公的遭遇，这些对本就有着惨痛过往的朱勇，无疑是雪上加霜，从此，他变得更加偏激易怒，容易走极端。
“小颖，为什么折这么多蝴蝶和千纸鹤呢？”
她把蓝色蝴蝶放在眼前，背后的窗户绿影婆娑，蝴蝶好像会随时变成真的飞舞起来。
“因为很美好啊，姐姐，你不觉得吗？”朱颖微笑起来。
“蝴蝶、小鸟，天生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对翅膀，我觉得它们特别自由，能在广阔的天空下飞，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它们累了会找清凉的树荫歇脚，碰到下雨可以躲在屋檐底下避雨，可以飞过山川、湖泊，用不同的角度看到世界各地的不同风景。”
朱颖说这些话时，眼睛始终注视着窗外，脸上满是羡慕，阳光照进她眼底，一层浮动的水光宛如碎钻。
沈南荞的心里也跟着酸涩起来：“如果你会飞的话，一定是世界上能飞得最远的小鸟。”
“不好不好，还是不要做鸟了，小鸟要南来北往地迁徙，我可不想离开我重要的人，如果可以选，我最想做一只猫。”朱颖开起玩笑。
“为什么是猫？”沈南荞顺着问。
“小猫很可爱呀，不仅能在墙壁上轻松地上下跳跃，耳朵、鼻子、眼睛也都很灵敏。”朱颖说着，学着小猫的样子伸出手掌抓了一下。
沈南荞眼神柔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嗯，如果你变成一只猫的话，一定是最可爱的小猫。”
不知不觉，时间临近饭点了，她问：“小颖，你饿了吗？我带你去吃饭好吗？还是我把饭打过来？”
朱颖点头说：“姐姐你带我去吧，我在病房都待腻了。”
她伸手一指门边的轮椅，“能帮我推过来吗？”
沈南荞便将轮椅推过来，扶她下床穿鞋，坐上轮椅。
“我的两只腿在我小的时候……断了，虽然后来接受了治疗，但还是没法站立很久，出门的时候只能坐轮椅。”朱颖主动解释道。
沈南荞叹了口气：“我知道……”
“那我们走吧。”朱颖握住她的手臂笑了笑，医院里，大家都行色匆忙，虽然之前的义工也都对她很有耐心，但除了必要的上厕所，她不好意思开口麻烦别人。
但是沈南荞不一样，除了医院的这一层关系，沈南荞还是哥哥的同学。这让她觉得更加亲近，可以适当地提些“过分”的要求。
沈南荞轮椅上的朱颖，坐电梯到了一楼，刚到饭点，现在食堂里人还不是很多。
“小颖，你看看想吃什么？”她拿来餐盘，推着朱颖缓慢地路过一个又一个的窗口，让她自己挑选。
朱颖用手指了指西红柿炒蛋：“我想吃这个，还有……”
两个人打完菜，沈南荞先把她推到一张桌子前，再去排队打好饭。
两个人边吃边聊，朱颖说：“姐姐，这个鸡肉可好吃了，你尝尝。”
她用勺子把自己盘子里的鸡肉块挑到沈南荞碗里，第五医院的很多用品都是特制的，因为防止病人用筷子伤害自己和他人，所以吃饭的工具是硅胶软勺。
沈南荞尝了尝，点头表示赞同：“嗯，确实很好吃！”
因为总是吃药，她的味蕾已经不太能尝出食物的味道了，只能凭记忆里的味道推荐菜品，见沈南荞也认可自己的口味，朱颖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我胃口小，每吃一点点就饱了，每次都得跟阿姨说，打少一点，再少一点，但是最后还是会剩下很多。”
沈南荞看着她苦恼的神情，朱颖的脸庞瘦得下巴削尖，身上骨头嶙峋，像一把柴禾。
“没关系，要是吃不完，姐姐帮你一起吃，不会浪费的。”
“嗯！”朱颖重重点了点头，又指着食堂的中央区域，说，“姐姐，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就站在那。”
“那个时候人太多了，你肯定没看到我，也不认识我，但是我一眼就看到你了，看过你表演后，我就想，要是我能跟这个漂亮姐姐说上话就好了，哪怕只有一句。”
她小声说，“可是，直到你们走路，我也没敢去搭话。所以现在能跟你一起吃饭，我真的好开心。”
“不是第一次见。”沈南荞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说道。
吃过午饭，沈南荞见天气不错，就问朱颖要不要去外面晒晒太阳、散散步，朱颖忙不迭地答应。
住院部后面有个小园子，有些状态好的病人们也会到这边逛一逛。两个人在园子的小路上慢悠悠地散步，一阵微风吹来，朱颖感受着拂面的凉爽。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她的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被风吹得摇曳的光晕，她伸手摘下一片浓绿的叶片，之前下过一场阵雨，叶片上滑下一些水滴。
医院的窗户都被密密的网格罩住了，有时她想伸出手，触摸一下雨水都做不到。
因为沈南荞，朱颖感受到了平常很难体验的，但是对于常人又很普通的感受。
枝叶中有飞鸟掠过，沈南荞抬起头，只在天边看到一个小小的影子，树干上，有甲虫在缓慢爬行，她想起朱颖在病房里说的那段话，开口说道：“小鸟也会迷失方向，也会受伤落下，它们飞不过海洋，看到的世界也不一定是全部。蝴蝶必须要经过蜕变、缓慢成长，才能变成自己想要的姿态，而生命度过不了一个寒冬。不管是小鸟还是蝴蝶，他们的世界都不是尽善尽美的，没有好与坏，对与错，只有自己赋予的意义，不管是什么样子，让自己尽情去体验就好。”
听到这一番话后，朱颖轻轻抬头，她们目光相遇，朱颖一时间看呆了，沈南荞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很美好，比蝴蝶、飞鸟、小猫都要美好，她从中感受到了无尽的希望。
“嗯，姐姐，谢谢你。”
她拉住了沈南荞的手，沈南荞轻轻回握住她，两个人的掌心都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