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雨,一下起来总是没完没了。今日的雨,淅淅沥沥的,这是又下了整整一天了。
风萦打着一把嫩绿色的油纸伞,走进了这漫天的细雨中,抬头看了一眼乌云遮透的天空,默默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人觉得有些无端的压抑。收回视线,风萦紧紧握住手中的纸伞,走上山间那条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于是,伞是绿的,路是绿的,道路两旁矮矮丛丛的树也是在连续几日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更加的油绿,光亮,乍一看上去,竟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景。
走了许久,原本绿的单调的风景,突然有一抹浓烈的紫色闯入了怡风的眼眸。这是一棵在这里伫立了约莫几百年的紫藤树,四人合围都抱不下。据说这是青芒山的峰主当年为她的爱妻种下的。如今几百年过去,青芒山上的人都换了几茬,可这树依旧伫立在这里,开着四季不败的紫藤花,将原本正片都是青翠颜色的山巅硬生生染上了一大片浓烈的紫色。
风萦抬头看了一眼这紫的耀眼的紫藤花树,喊了一声:“师父。”
只见那串串垂落如珠串的紫藤花微微抖动,眨眼之间,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妪出现在怡风眼前。
风萦福身做了个揖,“师父,我来了。”
老妪点了点头,并没有马上答话,而是转过身去,看着这满树满眼的紫色出神。
“风萦,你已经十七岁了……”
风萦一愣,喃喃开口:“是,师父。我已经十七岁了,来师父身边,都已经十年了……十年……时间过的真快啊!” 风萦随着师父的目光看向眼前的一片紫,漫天的细雨织成了网,网住了这片张狂的紫,也网住了风萦那些幼年不安的回忆。不自觉地,风萦握紧了手中的伞柄,几乎要将那嫩绿的竹柄握裂。
师父转过身来温柔的看向风萦,一只瘦削枯瘦苍老的手轻轻抚上了风萦握伞的手。师父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这手心的温度却一如十年前那般温暖。风萦张着茫茫然不知所措的双眼看向师父。记忆中,师父似乎并不是如此的苍老。那时候师父头上还能依稀找到些黑发,脸上也并不如今天这般满是岁月堆积的痕迹。那个时候师父的脸上还有些肉,这些年却是怎么也养不好,越养越瘦,连着胃口也是越来越小,于是人就更加的瘦削下去,连带着背也显得佝偻了起来。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这双眼睛,永远那么有神,那么温暖,如三月春风和煦,如冬日暖阳般灿烂。
风萦看着这样温暖慈爱的目光,突然心头那点不安和酸楚就都不见了。风萦笑起来,“虽然徒儿愚笨,不如二位师姐,可是总算也是长大成人了。如今,我可以照顾师父,保护青芒山了,师父就放心吧。”
师父也微微笑了起来,放下握着风萦的手,背到身后,缓缓说道,“你有这份心,为师很感动。不过咱们青芒山的规矩,徒儿到了十五岁,都要下山历练的。因着为师的一点私心,毕竟为师年纪大了,你二位师姐又都早早的离了师门,所以硬是违背着山主的意思多留了你在身边两年。可是如今再留,怕是就不妥了。怡风啊,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你也该下山看看这个世界,去经历那些你该经历的事情了。”
风萦收敛了笑容,默了一阵。她知道师命难为,虽然自己很不愿意,可是让师父屡次为难,心下更是难安。于是风萦只是思索片刻,便点点头应了下来,“师父,徒儿知道了。徒儿这就回去打点行囊,明白一早就下山。”
师父点点头,欣慰的摸了摸风萦乌黑的鬓发,“下山后,切记照顾好自己。如今时局不太平,你要多加小心。”
风萦听了这话,心头一阵暖流涌动。不顾那雨仍旧密密麻麻的下着,风萦直接丢开了伞,尽管青石板上水光涟涟,风萦仍旧径直跪下,碰碰给师父嗑了三个响头,“师父,徒儿在外,必会事事小心谨慎。只是师父身子近来越发不好了,还请师父多加珍重!”
师父弯下腰,握住风萦的手,将她扶起,满眼的欣慰,拍了拍怡风的手,“你尽管去吧,师父自会照顾好自己的。”
风萦放了心,拣起丢在一旁的油纸伞,冲师父微微一笑,而后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那片浓密的化不开的绿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