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有子二,女二。晓母冯氏生男二,女一,长嫡曰春生,次曰秋鹧。
长兄笃志佛学,常居寺庙,鲜有相见。次兄性洒然旷达,游于四方,间或遗物于家。
因二子皆无意于仕途,白瞻郁郁,乃寄厚望于庶子毓冬,日课其业,冀其能继己志登科及第。
紫鸢拭白晓之体,使之洁净,既而白晓潜入燠燠之衾,唯露茸茸之首,问曰:“巫祝有何新谕乎?”
紫鸢答曰:“未有,汝且安睡,奴守之。”
白晓叹曰:“今夜,恐多人不得寐矣。”
闲窗漏永,月冷霜花堕。悄悄下帘幕,残灯火。
禁中,张福遣人驰夜诣颛王邸,告以柳江雪将立为嗣,颛王赐信者金,遂连夜集府僚议之,共商大计。
幕僚纷纷进言。
或劝以乘间执辔而反:“若诏下,不早图之,事不可为,悔无及矣,不若乘诏未发,夜举大事。”
或曰:“今不可动,太后有襄国公府兵五千人,精悍闻天下,宫中宿卫皆天子腹心,帝病不能兴,未死,犹能言也,况然所使斥候谍者,皆杀手勇士也,各怀异技。”
“镇西将军方自远至,我军未及彼军之速也。”
“然诸王非有号令,不敢擅发,而所发必族诛,但恐事或泄漏,为上所觉,则祸不旋踵,愿更熟计之。”
“若失此机,岂非拱手河山于乳臭小儿乎?彼贱出也,何堪帝座。”
“然内应已言,三皇子登极,必尊颛王摄政。彼既无嗣,徐图之,或使崩殂,或禅位让贤,皆王爷所主。是乃顺天应人,名正言顺之举也。”
颛王默然饮,以酣为解。
或曰:“然也,或不立太子,兄终弟及,则诚王最长,纵颛王殿下武功赫奕,勤政务本,亦恐不免腐儒之訾议,难塞言官之口。”
言者,庄夫子,府中耆宿也,白日于庠序讲学,为颛王宣德化扬仁风。
颛王乃启口,满座寂然,曰:“欲吾效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乎?吾乃皇家血脉,非异姓之叛臣,亦不作祸乱社稷、愧对祖宗之反贼。
吾欲为帝合乎礼教,舆情民心皆在本王掌握。此侄儿,数遭灾厄未亡,似有天缘。未知其性如何,若类皇兄之狂悖,难测其为福为祸也。”
庄夫子进言曰:“请奉新君以号令天下,宜三辞尊荣以系人心。然后庭尚无回音,赵氏犹自冥顽,王爷宜示以威。”
颛王哂笑,腰间弯刀,乃与蛮族较力夺魁之证,珍爱有加,未尝离身。
众幕僚复纷纷议曰:何以劾赵氏,且因主上晏驾,颛王如何树威?将来如何定策?欲使新天子驯服,又当若何?
遂相与议一夜,即具食,小吏白外有白衣士,摄敝衣冠,自云为中宫信使,持匕首为证,愿得见王。
颛王啖肉,终夜不寐,心扰气乱,挥手令小厮使候之,庄夫子沉吟,未有所言。
风旋雪舞,此人衣单而薄,但立庭中,面无寒色,寂然不动,亦不移足。
待颛王食毕,已过三刻,日出矣,雪意未阑,院中少年足下积雪浸濡,略成泥。
僮仆执箕帚,清内除道,惟恐有遗,皆莫敢近使者,乃故绕趋其左右,窃视少年,交开双扉,俟于门侧。
少年渺然笑。
颛王出户,立檐下,顾见空阶,雪积如银,遥谓少年曰:“皇后赐匕首于汝,汝来,欲刃本王邪?”
幕僚皆站立,不敢言。庄夫子取毡帚,复扫阶上雪。
少年作揖曰:“见王爷与尊官皆无恙,喜可知也。但赵氏事,乞终言之。”
颛王冷笑曰:“赵氏既不欲与本王同谋,又何有言乎?”
少年遽跪,拱手曰:“余为镇西将军赵觉戎麾下新兵,自去年参戎行,迄今未得一试锋镝,因病卧月余,留于京师。
素闻王爷昔年与漠北鲁窑之役,威震四方,余心向往之,愿寻良机,投效麾下,以展抱负。望王爷赐以试剑疆场之机,此匕首乃余之赤诚也。”
少年乃自怀中出镶宝短匕,拔鞘出刃,铿然作声。
室内幕僚,倏忽警觉,掩面失色,遽呵曰:“汝欲何为?”王府之卫士亦遽出腰间之剑。
颛王岿然不动,颜色愈厉,熟视庭院内少年,唯见白刃皎然,血犹未干。
少年进曰:“吾之友于宫门有知者,告吾以白氏入中宫,取匕首而出,其上有颛王名讳。吾意其必不利于王爷,因缚其奴,经笞讯,乃知皇后意不欲同谋,余亦乘此间,授公以赵氏之柄。”
“汝何名?”颛王下阶。
“天水城人士,云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