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治当然是故意的。宫治肯定是故意的。宫治绝对是故意的。
小时候,他们抢一式两份的玩具,宫侑嫌宫治吃完饭团的油手碰过蓝色的玩具,小小的身体扑向另一份干净的粉色玩具,张牙舞爪警告脏孩子离自己的玩具远一点。妈妈还在,宫治不说话,只瞪他。等妈妈走开,宫治就叉腰,一脸炫耀地说,阿侑,你知道吗,女孩才玩粉色的玩具,你是女孩子吗?
他们说谎,宫侑胡编乱造,谎话说得天花乱坠,信与不信的概率对半开,宫治掐头去尾,重点信息一概模糊,问就是不知道,偏偏这样混蛋的行径赢得更多大人的怜悯。于是,周围的人都说,宫兄弟不一样,带头挑事的是侑,跟他犯事的治只是皮孩子。
治才是更坏的那个孩子。
他嫉妒有女孩送侑饼干,全部吃完,还要假惺惺写一封信击溃女孩的自尊心。
只有宫侑能看穿宫治,因为他们是双胞胎,宫治这么想,宫侑也这么想,宫治这么做,同样的情况下,宫侑也会这么做。关于双胞胎的语义报告可以整理出版一本昂贵的籍,宫兄弟一定会在首页郑重声明:侑治才是更混蛋的那个孩子,宫侑和宫治完全不一样。
吵架,冷战,等两个人脸上挂的彩都愈合,躺在下铺的治会冷淡问他要不要一起打游戏。
他们没有点开实况足球,宫侑摔坏了手柄,分别用键盘和手柄对战,大概率会引发另一场胜负和公平的混战。屏幕播放排球比赛的录像,治拿了两瓶酸奶,侑摆好两个软垫,兄弟两人不约而同向屏幕的方向探身,喝彩和不解交错,妈妈端着水果拼盘进门,侑和治踩在垫子上手舞足蹈,过去一夜冷冰冰的卧室充满兄弟两人兴奋的喊叫。
两周后是盂兰盆节,侑和治决定趁月黑风高在学校的天台探险,他们在储藏间找到老爸年轻时的登山包,宫治打包冰箱的零食塞了半包,宫侑准备了手电筒、电蚊拍和排球,爬到天台顶端等天亮的无边美景。
夜里风很冷,两个孩子没带外套,宽敞的星空像冰山融化海水,治待了半小时就提议回家。
宫侑一下子就生气了,一边揉搓小臂,一边愤怒地吼道:说好一起爬到天台看日出,你受不了,想做胆小鬼,就赶快逃跑吧!
宫治忍无可忍,揪住他的衣领,凶狠地骂:感冒就打不了排球了,你这个没脑子的白痴。
手电筒派上用场,照亮两个人归家的路,他们约好一起看日出的计划自然泡汤,宫侑觉得心里的遗憾堵得慌,他真心实意想要看到温泉鸡蛋一样的漂亮日出,但他觉得宫治的遗憾和自己不尽相同,偏偏手电筒忘充满电,宫治踩断树枝的时候,手里的电筒啪一声没电了。
盂兰盆节,一个人的夜路,吃人的汤婆婆蛰伏在山林中间。
治!
宫侑下意识喊出他的名字。
同一时刻,前方浓稠的黑暗伸出声音的手。
侑!
好吧。这还是宫侑和宫治的夜路。
我非要看到日出不可。宫侑想。
他不睡觉,查到太阳升起的时间,提前十五分钟定好闹钟,温暖的被窝留不住他,他像猴子一样窜出房门,嘴里大声喊叫宫治的名字,等他爬上自家陡峭的屋顶,天边已经剥了半个壳,眩目的太阳光晃得他眼花,宫侑抬起手背挡住阳光,兴奋地向身后看,那个接住他的进攻节奏的孩子却不在那里。
他的另一张脸,另一半灵魂,在冰箱找早餐的材料,一脸茫然地看向满脸怒容的他。
你折腾了一晚,一点都不饿吗?
宫治吃了口火腿肠,含糊问他。
最先成为二传手的宫治没有成为二传手。
最先获得女孩好感的宫治没有和她交往。
初中毕业的那天,宫侑撞见保健委员和她的男朋友在走廊角落接吻,十五岁的女孩露出难得一见的羞态,满脸通红,先是轻轻喊了一声治君,她的男朋友愣了一下,眯眼仔细看清宫侑的脸,不好意思地刮着脸颊说,快走开,阿侑。
他和宫治拍毕业照,趁老师调整站位的间隙,拿手肘捅宫治。
喂,猪,你什么时候被甩了。
宫侑幸灾乐祸。
哈?
宫治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保健委员,那个……小和田?
老师喊预备,所有学生的脸都朝向镜头,双胞胎不约而同调整神情,露出完全不一样的神态,宫侑挑眉笑,宫治平淡注视镜头。他们参加排球队活动的时候,阿兰抓拍他们的照片,兄弟两人在排球场的状态太过相似,富有侵略性的眼神直勾勾,你们在排球场真是一模一样,阿兰感慨说,跟你们两个在一起待久了,总觉得一个人的照片太孤零零。
我不喜欢她。宫治嗡动嘴唇。她很无聊。
宫侑愣住了。
他听见拍照的快门声,这将是一张构图不完美的照片,宫侑露出和宫治一样的拘谨表情,这张照片将无人能区分他们。
但有什么要紧的呢?
他们喜欢不一样的女孩,会娶不一样的老婆,生不一样的小孩。
他们就像一棵树伸出的两个树枝,总有一天会开出不一样的花,吸引不一样的雀鸟歇脚,在春天的不同节点开出与众不同的鲜花。
你在说谎。
宫侑怒气冲冲。
他要揭发宫治,揭发这个蔫坏的孩子。
所以宫侑说,你绝对喜欢过她,零点一秒,零点一一秒,她在讲台介绍生理知识的时候,你绝对心动了。而且她吃饭很漂亮,你喜欢吃饭漂亮的孩子!
我喜欢聪明的女孩。
宫治无可反驳,只好强调自己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