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不知要有多久,众人齐齐叹息,就连江铣的马都不耐烦地打个响鼻。
江铣也是无可奈何,见边上就是家金器铺,便干脆栓了马往里走。
掌柜的正隔着窗户看热闹,连有人进门也没听见,江铣敲了敲柜台,让他把新进的首饰都拿出来看看。
“对不住对不住,失礼于贵客了。”掌柜叉手道歉,打量一圈江铣的衣饰,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您可找对地方了,咱们这儿什么首饰都有,金的玉的银的铜的……您是要自用,还是送人?”
江铣抵着拳轻咳一声:“送人,要女眷用的。”
他还记得上回出门前,孟柔似乎同他闹了一场,原想放着冷一冷再回去,谁知自己一走就是好几天。
孟柔说要去江婉的诗宴,他不在家,又无人阻止,她自然会赴约,到了宴席上,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欺负,真是想想就可怜。
不过,依孟柔那个脑子,也未必能听出人家是在欺负她。
江铣想着孟柔同自己争论的模样,不自觉便带上几分笑意。
掌柜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似的:“是要送给尊夫人?”连忙把那些福寿纹样的撤下去,换了些时兴轻巧的端上来,“您瞧瞧这几件可好?都是今早才送进来的,南边北边的都有。”
江铣看了看,无非都是些什么金发钗,玉耳铛之类,十分寻常,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掌柜又换上一屉子更华贵的,他仍是没表态。
掌柜知道他是正经识货,又去翻箱倒柜,从最里头翻出个织锦的布袋来。
“您看看,这件怎么样?”掌柜的翻开布袋,忍不住道,“这可是刚从沙洲来的,在某这里存着还不满一日,若不是贵客上门,某都不舍得拿出来。”
江铣只是笑:“你若什么好货都只管自己收着藏着,也不必开门做生意了。”又看看那首饰,孟柔肌肤莹润,正好衬得上她肤色,便道,“就要这一件。”
“好嘞!”掌柜的扎好布袋,说了价钱,“郎君是要现就付讫带走,还是某稍候送至府上?”
“现就带走。”
江铣身上带着的银钱不多,统共六、七两金子,自然不够,就干脆把银鱼袋压在掌柜处,稍候再让小厮松烟带钱来赎,自己则拿着织锦布袋回了家。
回到院子梳洗更衣,推开西厢房的门,却扑了个空。
江铣问婢女:“阿孟在哪?”
“回禀五郎,孟娘子一早就出了院门,现在还没回来。”
“她出去了?去哪里了?”
江铣皱眉,孟柔不在屋里好好待着,还能去哪?
“应当是去主院了。孟娘子最近同傲霜姑娘常在一起待着,似乎很亲近,一道去了主院也不稀奇。”砗磲嘴快,“傲霜是……”
江铣打断她:“我知道傲霜。”
江府的家生奴,幼时被大夫人收为义女,说是义女,却没有放良脱籍,只比其他仆婢多几分体面而已。
傲霜是大夫人院里的人,孟柔怎么会同她搅在一起?
正要派人去园子里找,可不一会儿,孟柔竟然回来了。
是傲霜送回来的。
江铣坐在屋里,他看得见孟柔,孟柔却看不见他,他看着孟柔眉眼飞扬,笑着与傲霜告别,回到院子里时脸上笑意也没有丝毫消退。
他看着孟柔哼着歌回到房里,极惊喜地睁大眼睛,喊道:“五郎,你回来了!”
一直沉着的脸色才和缓些许。
可孟柔却不再像先前一样,一见着他就往上扑,而是极自然地唤婢女倒水,洗净双手,脱下披帛挂好,才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
云鬓高耸,环佩琳琅,真像一位出身世家的女郎。
孟柔才刚从傲霜那里学了“发乎情,止乎礼义”的道理,因此现下只是远远坐着,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江五:“五郎,你怎么不说话?”
江铣紧了紧手里的织锦布袋,猛地起身:“你这几日……”
正要朝孟柔走过去,双膝却突然剧痛脱力,瞬间就让江铣疼出一身冷汗,他惨白着脸,牙关紧咬着就要往地上栽倒,孟柔连忙屈身奔过去,险险才把人扶住了。
“江五!你怎么样,是不是腿伤又犯了?”
江铣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也控制不住四肢,虽有孟柔支撑但还是直直往下滑。孟柔尽力把人推到床上,蹲身解开他的腰带,扯去履靴,把手从裤腿伸进去一探,膝盖冷得像冰一样,再看看看外头天色,阴云密布,果然是要下雨了。
外头婢女听见动静敲门问:“五郎,可是出什么事了?”
江铣咬着牙不能言语,额前冷汗密布,奋力抬手要够着床边帐勾,孟柔知道他的忌讳,帮他把腿放在床上,扯过被褥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再放下床帐遮住。
马不停蹄出门问:“哪里能烧热水?我带的药……我的包袱呢?你们给我放在哪儿了?”
砗磲见她满脸慌乱,又不见江铣人影,就知道是江铣出了大事,于是也跟着慌乱起来。所幸珊瑚还算镇定:“娘子的包袱就在床边箱柜里,奴婢们并没有翻动过。马上就要上饭食,后厨应当有现成的热水,娘子要多少,我现在就去打来。”
“不用现拿来。”孟柔已经要往后厨走,听她这么说,才想起来自己已有了助力,“要新烧的整桶热水,能没过膝盖的,千万不能掺凉。”回屋翻出药包来递给珊瑚,“把这里头的药粉洒在水里,烧开一刻之后再离火,然后再连桶一起搬来。”
珊瑚拿着药包去了,砗磲也想跟着去,被孟柔叫住。
“有新鲜鸡蛋没有?要整个的不去壳,煮熟了来用。”
砗磲不清楚,跑着跟去后厨问了,才知道份例的几枚鸡蛋已经打匀成浆,厨司准备要做鸡蛋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