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衙回来的一路上,孟柔的神情都十分镇定,她如常同往来邻人问好,问了问巷口小贩家里的病人如何,又照顾他生意买了四斤萝卜。
到沐春堂门前才觉出些许累,对着手上的萝卜哭笑不得,小贩家里有病人,对着孟柔十分客气,萝卜上的泥都特地给她擦干净了,实打实的四斤重,她竟一路自己抱了回来。
也是出门时没带医箱,两手空空,竟不觉得累。
也好,马上又要盛暑了,提前喝点萝卜汤解解暑也成。
回了屋,本该先去后厨放置好东西,孟柔却没忍住原地蹦了两下。
太好了,太好了,总算是有惊无险,她终于……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青天白日的作什么怪。”
孟柔吓了一大跳,连带着手里的萝卜也摔出来,她手忙脚乱接好,回过头:“老师,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在这。”楚鹤正在桌案后写字,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倒是你,昨日还说要好好坐诊,一大早的又去哪了?”
“我……我去县衙了。”
孟柔满脸高兴,好不容易办下户籍,以后再也不必怕人上门查过所,这分明是件大喜事,但可惜无人可说。
自从将林寓娘的过所交给孟柔之后,即便在两人独处时,楚鹤也只称呼她为林寓娘,孟柔怀疑他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她的真名,自然,楚鹤从没有问过,大概也并不在乎。可如今知道她真实身份的,除了她也就只有楚鹤一人了,她心中实在喜悦,能够同她分享这喜悦的也只有楚鹤。
她越是欢欣,楚鹤的表情越是古怪。
“去找刘二?”
“是去落籍。”孟柔愣了一下,摇摇头,说了昨日弄坏过所的事,楚鹤听了也只是点点头,并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昨日的医案写好了吗?拿来我看看。”
这就是要查问她功课了,孟柔连忙去后院放好东西,回屋拿了册子来给他过目。
师徒俩才说了几句,外头便有人来敲门。
“楚医工,咱们夫人病了,烧得厉害,您快去看看吧!”
来人是个小厮打扮,脸色焦急,说完了话却站定了等在门口不动,一双眼睛里里外外地打量。
他也不是头回来,孟柔觉得他面熟,稍一细想便想起,这是县令家的下仆。
只怕不是县令夫人发热,而是家里的女郎又风寒了。
孟柔看了眼楚鹤,又看了眼小厮,突然道:“若是风寒,倒不如让我去吧?我也是女子,更方便些。”
“这、这……”小厮脸上的焦急实在了些,“这怎么能成呢……我们夫人那是千金贵体……”
楚鹤已经在收拾医箱,从沐春堂去县衙有段路程,看个风寒也不必带那么重的器物,便能将医箱收拾得轻便些。
竹下县里达官贵人就这么几户,对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来说,县令几乎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官,县令的家眷,也是天底下最贵重的人物,往常去县衙看诊,师徒俩都是一个奔前衙,一个奔后衙——孟柔去前衙给差役们派发伤药,诊治伤病,楚鹤去后衙给县令一家请平安脉。
孟柔还是头一遭主动请缨要去给县令夫人看病。
孟柔学成什么模样,楚鹤心里知道,也清楚这不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孟柔就是想破了天也没这个胆。
可她也分明话里藏话。
楚鹤看向孟柔,小厮就站在门前,她不便多说什么,只挤眉弄眼一番,把手指摊开给他看。
五次。
这个月还没到十五,县令家的女郎已经风寒五次了。
楚鹤瞥她一眼,让小厮先行一步,说自己随后就来。
人一走,他便关上房门,一副要好好与孟柔长谈的模样。
屋里没有旁人,门窗紧闭,仿佛又回到在小小船舱里被楚鹤一边问话一边打手板的时候。孟柔方才还敢开他玩笑,现在却不由得发怵。
“老师,县令夫人还病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