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方正面对着满地的刀剑和破碎的盾牌,咋舌道:“他们有多少人?”
“三万。”江铣淡淡道,“领军者是薛延陀可汗长子,现正押在绛帐。”
“你、你又把人活捉啦。”裴方正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三千对三万,活捉地方主帅,等回去了陛下一定……”
声音戛然而止。
若是旁人立下这样大的战功,奉他个县公、郡公,甚至国公都不为过。
可换成了江铣……
裴方正哑口无言,只能拍了拍江铣肩膀。
薛延陀主将被擒,残余部众也没支撑多久,转年二月薛延陀可汗遣使求和,这场仗便算是结束了。
这场战胜得痛快,裴方正特地让军队原地修整七日再班师回营,一时间,军中上下都是一片酒气,歌舞笙箫不绝。
所有人醉生梦死的时候,江铣却找到裴方正,说要告假。
“告假?”
江铣是行军总管,也即军中主将,裴方正是此战主帅,江铣想要告假,确实只能找他。
可裴方正从没听说过行军在外,主将告假这回事,但现下战事已经打完了,所有军士虽然在营,却同休假没什么差别,他也就没多说什么,只问道:“你要去哪?”
“回家。”
……
并州靠近边境,急行马不到两个昼夜便能赶到安宁县。
江铣抵达时,天边正现出熹微日光,他就着这点浅淡的橙黄光线,轻轻抚上挂着锁的院门。
这里是他和阿孟的家。
“江五!放下,放下!”青衣罗裙的小娘子冲过来,叉着手跳着脚朝他嚷,“不是跟你说别动别动,你把东西放在那里,我一会儿就能安上。”
“你安什么?家里有个男人也不知道使唤,不知道跟谁学的。”江铣听见自己带着笑意的声音,“这门我提着都觉得重……你坐下,小心伤着!”
可一睁开眼,绿油油的柏树已然变得干枯老朽,院子里满是枯黄落叶和扫不尽的尘土,门上挂着的铁锁已然生锈,木门也朽烂得开裂。
距离孟柔去往长安已经快有三年,院子里没人住,自然荒芜得不像样子。
孟柔离开他,也已经有两年了。
故地重游,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江铣抚摸着门上裂纹,自嘲一笑。
人都没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天光大亮,院子里的腐朽气息也再难以遮掩,江铣隔着院门往里看了一眼,牵着马转身就要回营,却被人叫住。
“江五?你是江五!”住在对门的妇人倒了水,一眼便认出他,“舅公快来,是江五回来了!”
“江五回来了?”徐老丈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奔出来,惊喜道,“哎呀,真是江五!江五居然真没死……”
看清江铣身上穿着的盔甲,制式同普通军士不同,比起队正甚至都尉的还更加华丽高贵,徐老丈想起当年接走孟柔的马车,吓得立刻道:“拜见、拜见将军。”
他不知道江铣如今时什么官阶,只按照自己所知道的最高的称呼这样说了,正要跪地磕头时却被扶起。
“老丈免礼。”江铣道。
这一声江五,他已经好久没有听见过了,便是孟柔离去前,称呼他的也只是冷冰冰的五郎。
或许是这个原因,江铣竟肯驻足在此任凭徐老丈的眼睛看来看去。
徐老丈绕着江铣啧啧称奇,问了一堆傻话,譬如如今当真是在长安当大官;长安是不是满地都是金子;河里流着的是不是玉液琼浆……
江铣耐着性子一一答了。
“也没他们说得那么神嘛。”徐老丈捏着胡子哼笑道,“对了,阿柔应当找到你了吧,你回来了,她没跟着回来?她是还在长安?她最近还好吗?”
江铣心中一痛。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甲,胸甲之后,是那枚挂在脖子上的银花钱。
“她,很好。”江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