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四年十一月,大秦出兵大举征讨吐谷浑,次年四月,大败吐谷浑于山,可汗慕容胡允焚烧粮草,仓皇逃窜。四月末,吐谷浑全国投降,胡允自缢而死。
朝廷再次打了胜仗,消息传到江城时已是仲夏。
竹下县的茶酒博士昨日方说完吐谷浑王拒绝朝贡,屡犯边境,甚至还有使臣在秦议和而大军后方偷袭的不义之举,又有凉州百姓经年遭受寇边,民不聊生,算是阐明此战为何而来。今日原该说到,胡允战败之后如何如飞鸟虫豸四下逃窜,我秦军又是如何奋勇追敌,一路从大非川追到了且末,再说一说那位朝廷的新起之秀——年纪轻轻又英勇无匹的大将军——究竟是如何生擒吐谷浑国主的。
两壶茶水灌下去,正准备慢慢悠悠开场时,却看见抬下满场空寂。
“这不应该啊。”茶酒博士挠挠头,“人都去哪儿了?”
堂中只剩下两个青壮汉子在吃茶,相视一笑道:“老丈有所不知,今日沐春堂开义诊,看病、开药、扎针,都不收钱。估计他们都去看病了。”
茶酒博士睁大眼:“沐春堂开义诊了?!”
沐春堂是家医堂,里头坐镇的楚医工是位生人,元月才在县里落的脚。茶酒博士也见过他,看着不到而立,医术却是不俗,不但治好过县令母亲的陈年旧病,就连那些吐血的、死了的,都能救回来。那块沐春堂的牌匾,听说就是县令亲笔所。
竹下县地方小,人也不多,突然来了这样一位医术精湛的大人物,几乎人人都知道,可沐春堂的生意却并不算好——这样的地方,平头百姓若是进去了,只怕会被漫天要价,倒不如去庙里求碗符水来得实惠。
可是,沐春堂今日开的是义诊,不收钱。
茶酒博士转转眼珠,若真是义诊,看病开药方都不要钱,那倒是值得一去,若是沐春堂的药材太贵了,拿了药方另找人抓药就是。
左右现下也没什么客人,茶酒博士便准备收铺子:“二位喝完就走吧,茶碗放在那里就成,茶钱算我请的。”
“老丈也打算去沐春堂?”
茶酒博士连连点头:“实不相瞒,夏日里暑热重,老朽说了这几日的话喉头正痒着,原打算多吃些茶忍过去,可如今都有义诊了,老朽便想……”
“那倒是不必了,还是再斟些茶水来吧。”两人哈哈大笑,“沐春堂前的队伍都快排到城外去了,咱俩都排不上,您再去,也是迟了!”
……
正如二人所说,沐春堂前早已是人满为患,可排队众人却没发出什么声响。
都战战兢兢地听着药堂里头的声音。
“没吃饭吗!”
“你是要把他的手扎穿吗?!”
“你敢下?你敢下?想清楚了这是人手不是猪蹄!”
向来温尔雅,颇有人气质的楚医工骂起人来,殊为可怖,众人听着里头不断传来的斥骂声,都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二也是来看病的,他听说楚医工要开义诊,特地请了假跑来看旧伤,可排了两三个时辰,到了窗前才发觉,开义诊的是沐春堂而非楚医工。
当窗坐诊的是为小娘子,小娘子年岁不怎么大,梳着妇人发髻,原以为是楚医工的内人,可鬓边别着朵白花,当是个寡妇。小寡妇脸生得嫩,被这炎暑一蒸腾便飞起两团红云,看着十分招人。
再招人又如何?这样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当真能看诊?刘二自知误会一场,再说人家义诊本就不收钱,再闹也是没理。
原正打算转身走了,可白白排了一早上的队,到了近前才离开,多少有些不值,便干脆抻着脖子悄悄往里头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形。
排在刘二前头的是个瘫子,竹下县地方不大,他倒是也知道这人来历,此人名叫王大郎,原是在码头上搬搬扛扛做活计的,一家老小都指着他吃饭,可上个月摔了一跤之后便站不起身了,说是一动就头疼腰疼,怕是摔废了。
刘二抻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里头的情形没看着,先听着几声呵斥,当即转身就想走。
可却先听见里头惊呼声:“哎唷?当真能走了?!这真是神了!”
女声略有些年迈,当是拖着王大郎来看病的寡母。紧接着便是两声磕头,王大郎带着哭腔道:“谢谢,太谢谢了,楚医工,你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这、这就治好了?
刘二不敢置信,随后却看见王大郎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出来,那位新来的楚医工也跟在后头。
楚医工冷着脸:“治好你的不是我,是她。你该谢的人也是她。”
王大郎连忙又作揖:“多谢、多谢这位……”
“我姓林。”小娘子治好人,也十分高兴的模样,尽力压抑着笑容交代道,“您的手腕阻滞已久,血脉不通,现下行针虽然能好些,但若是再抬重物,恐怕会复发。另外,七日后需得再行一次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