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让孟柔离开,便能纠正这个错误。
长孙镜抽出新纸铺开再桌案上,复又提笔,“东西既然已经送到,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一切就都还同从前一样。”
长孙镜专注于笔下,长孙乾达瞥了一眼,她在默写的是心经。
若当真如此笃定,如此平静,又何必抄经静心呢。
可他这个妹妹素来骄傲也素来执拗,认定了的事,即便撞倒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你既然决定了,那剩下的事,就让哥哥来替你操心吧。”
长孙镜心善不愿脏了手,连那样污糟的一个庶人都肯放过,那么该清理的人,该除去的后患,就都由他这个兄长代劳。
正说着话,突然有侍女小跑着过来通报。
“郎君,女郎,江府出事了。”
……
江铣是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的。
睁开眼,满目都是深浅不一的红,层层叠叠的纱幔攒成花朵形状从承尘上倒吊下来,他想要伸手去抓,却先摸了一手滑腻皮肉。
浑身寒毛乍立,江铣双眸一凝,立刻抬起手臂将人掀开,正要去摸腰上的佩刀,却摸了个空。
几乎是下一瞬,栅栏门被人踢开。
“五郎!你!”领头的果不其然是崔有期,她捂着嘴惊声尖叫,眼眸中却闪烁着清晰的快意,“你怎么能这样做!今日可是你妹妹出阁的正日子,你竟会做出如此不轨之事!”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几位女眷,个个如崔有期一般的华冠丽服,见了着场景也个个都怛然失色尖叫起来。
今日忠国公裴府同齐国公江家结亲,原是一场盛会,在场高朋满座,宾客如云,爆竹阵阵,真比年节还热闹,可到了要迎亲的时辰,本该送江婉出阁的江铣却不见了人影,崔有期派人去偏院几次催问,都说五郎已经出了院子,又问主院的手下,都说曾经见过五郎,但眼下却不知究竟哪里去了。
几位女眷都是公侯家的夫人,今日裴、江两府之喜,她们都是来给崔有期帮忙的。原以为五郎是吃醉了酒躲到哪里偷懒了,正打趣着中郎将不胜酒力,只是吉时将近,正礼拖延不得,这才也跟着崔有期一同寻找。
谁知打开门后,却见着一男一女衣衫不整,显然是在做苟且之事。
江铣衣袍散乱地坐在床上,捂着额头像是还没醒,被甩到地上的那个先一步爬过来抓住崔有期的裙摆。
“夫人,夫人救我,我是傲霜啊,我是您房里的傲霜啊。”
傲霜抱着衣裳满脸泪痕,发髻散乱,衣襟破了个口,白嫩的肩膀露在外头,上头还有些刮蹭过的伤。
“夫人,婢子原是要送酒去前院,可半路上撞着了五郎,五郎像是吃醉了酒,光天化日地就扯着奴婢的衣裳往房里带。奴婢是夫人院里的人,又是您的义女,男女大防,纲常伦理在前,今日又是七娘的喜宴,奴婢无论如何也不敢从。可五郎他、他……”
崔有期惊道:“他把你怎么样了?”
傲霜咬着唇说不出话,只是跪在地上默默垂泪。后头女眷们看得分明,傲霜身上披披挂挂的衣裳破口边缘粗糙,分明是被人大力扯破的,肩膀上、脖子上有都有着暧昧的红印,当真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崔有期也面露难色:“这、这,五郎,你怎么能这样呢?傲霜是我房里的人,又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你若是想要,同我说就是了,何必……今日这么多人在,又是你妹妹的喜宴,你也实在……”
女人的尖叫声、吵嚷声此起彼伏,吵得江铣偷人欲裂,他撑着床柱使劲甩了甩头,方才在席上他做样子喝了几杯酒,实则都倒进了袖子里,分明一口也没喝过,现下脑袋却一个劲儿地胀疼,连带着眼前场景也一片模糊,像是醉了酒。
这感觉他曾经也有过一次,便是在三年前。东宫谋反事发,皇帝震怒,下旨幽禁太子,并下狱审问一干东宫属官。当时江铣休沐在家,对外头情形一无所知,只是吃了一碗甜汤,再醒来时便已经身处刑部大牢。
自那以后,自回了长安以后,他便再没有在江家用过食水,即便是在外头,饮食也一向小心谨慎,从没有出过岔子。
为什么今日会……
是那碗醒酒汤。
他只在今早破了例,喝了一碗孟柔端来的醒酒汤。
醒酒汤,醒酒汤……什么样的醒酒汤会让人头晕目眩,有如酩酊大醉!
崔有期仍在说话:“傲霜是我房里的人,也是在我跟前看着长大的,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也不是个结果,今日又是你妹妹的喜宴,还有这么多宾客在场……既然五郎你喜欢,唉,我便替你做个主,暂且委屈一下傲霜,便将她……”
聒噪。
江铣头疼得青筋爆起,他紧闭着眼咬牙忍住疼,打碎床边酒坛,捡起一枚碎片飞掷过去。
碎片擦着崔有期的脖颈钉在柱子上,她话音戛然而止。
短暂的沉默过后,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
“五郎!你这是要做什么?!”崔有期捂着脖子满脸惊惧,“你是要杀人灭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