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简洁的回答,从床上半坐起来倚在栏杆上。花惊初接过蔓春手中的帕子,自己给胸前擦汗。冷汗沾湿了她的后背和前襟,湿哒哒一片就像被水淋过似的。这不由得让她想起了白天的经历,瑟缩了一下。 “喝点水吧。”蔓春手中又递了一碗茶:“白天才落水受惊,我知道你今晚睡不好,一直守着呢。茶是温的,我特意备好的。” 床铺旁边的地上打了一个地铺,花惊初一下就明白蔓春是整夜在守着自己。连忙往床里挪了挪,空出一半的地方:“春寒料峭,上来一起睡吧。” 蔓春摇摇头:“不了,小姐。” 她感到怯懦,始终无法逾越主人和狗的那一道界限。 就如同这世间万物都有它生存的规则。可以自己改变规则,却不能让别人改变规则。只有自己改变的规则才是“规则”,而别人改变的规则不是“规则”,不过是一时的幻觉罢了。 蔓春坚定拒绝:“不。” “哎呀……”花惊初笑笑,一把将她拽到床上道:“好蔓春了,蔓春最好了。陪我一起睡吧,我这不是害怕嘛。” 这个理由合理。 蔓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从地上把枕头捞上来放在小姐旁边,码得整整齐齐,放松的枕了上去:“好,我陪着你。” 夜已深,两个人躺在床上比一个人暖和。花惊初很快有了困意,旁边蔓春的声音也渐渐变小了。她突然想起那一抹雾蓝色,忍不住问:“你说,这世上什么东西,是雾蓝色的。它没那么亮,有一点点灰。凑近看半透明间又发白。” “小姐,这是什么难题啊?” “喏,你说说看嘛。” “那好,我说了啊。” “你说嘛。” “听上去像是一双眼睛。” “嗯?” “一双雾蓝色的眼睛。” 房间寂静,只有蔓春轻轻的回答。 —— 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双脚在地上踢了两下找鞋,一边穿一边打哈欠。花惊初满脑子都在想昨天晚上和蔓春的对话,临到三更天才困得受不了睡了一小会儿。 她无法破解蔓春口中的谜题,“一双雾蓝色的眼睛”指的到底是什么呢,是某种暗喻吗,还是一个人? 穿完鞋,下地。拎起茶壶倒一杯水咕咚咕咚喝。旁边花鼠鼠在闹腾“吱吱吱”不停叫唤,她拎起茶壶给它也倒了一点水顺便放几个栗子。 她:“鼠鼠乖啊,吃点核桃补补脑。” 花鼠鼠:“吱,吱吱吱!” (大魔王大早上发癫啦) (鼠鼠比你聪明,你才需要补脑子呢) 花惊初哪里知道这小东西在非议什么,穿上衣衫,坐到岸前。 斋催稿的信还放在一旁,说是《水牢一夜》爆热后读者强烈要求出第二部。啧,真是一群天真的小可爱。挑了一下眉,她心道:作者其实创作的时候通常是脑子爽完一发就没了灵感,你们还真信会有续集啊。 咬着毛笔,铺开白纸。第二部是没戏了,但可以看看其他的。突然心里一动,手比脑子快了一步在纸上画了道弧线。 “不那么亮,有点灰……” 双手拎起纸的两角,高高举起来对着太阳观察。墨渍晕染开,日光透过一丝丝纹路投射过来,看上去圆溜溜的到真像一双眼睛。 看着看着,花惊初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个人。 韩陌。 他的眸子如同云雾缭绕的深潭,带着一丝不自觉使人沉溺的神秘。这一抹雾蓝色,和手中的画纸重合,竟变成了同一双眼睛。 “真的是他!” 花惊初惊呆了,但她不明白。 为什么? 韩九公子为什么会救她? 是任何一个陌生人落水了他都会救吗。 外界对他的评价可是心狠手辣,冷漠无情,是风月太子的附庸,凭一人之力将整个家族推上去的人。这样的家伙会在异国轻易涉险救一个陌生人么?还是说,因为是她…… “小姐!” “小姐你在发什么呆啊!”蔓春放下端着的铜盆,把毛巾打湿后拧干递给她道:“落水之后就魂不守舍的,先洗把脸。” “哦,好。”花惊初还是想不通,随意接过帕子擦拭,看着旁边的蔓春突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询问道:“蔓春,我有个朋友,她遇到了一个麻烦想问一下你。” 蔓春端起水盆,走到门边“哗啦”一下把脏水泼
出去了。听完她的描述,扭头,一副你看我像傻子吗的表情,道:“小姐,你说的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啊哈哈!”干笑两声,花惊初尴尬地摸了摸头道:“哎呀,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问问你……如果一个男子救了他认识的女子却不留姓名,是为什么。” 蔓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花惊初点头:“对对对。” 蔓春:“说明他是个好人呗。” 她:…… (空气突然有些安静) 感觉两个人没再聊一个话题,花惊初脸有点涨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紧张的支吾道:“不、 不是,就是他可、可不可能是……喜欢?” “原来如此!” 蔓春瞪大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这就是小姐你落水后失魂落魄的理由,你知道是谁救了你?” 被戳穿了小心思还是有一丢丢尴尬和害羞,花惊初咳嗽一声:“额,那个,我早饭先不吃了,蔓春你先忙哈,我走啦!”(溜之大吉) —— 她对韩陌知之甚少,斋的密信里也没有关于他的太多内容。只知道是跟随风月太子一同来邺城的附庸,在韩氏家族中,排行老九。 当然,还有眼前这一栋私宅。 宅子的面积不大,在外面环绕一圈就是正常人家的四房一院。院里种了棵桃树,此时正是花开的季节,粉色花瓣飘得到处都是。 “真是这儿吗?” 花惊初拍了拍落在肩膀上的桃花,有点不确定。她蹲守在门外已经两个时辰了,但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正常人家这个点早就开门洒扫,可里面静悄悄的,倒像是没人住一样。 小户人家门口也有石狮子,不过小了点。这是朱紫国习俗风俗,没有狮子镇守的住宅会遭遇灾厄,所以即便再小、再破旧也要摆放石像。 蹲着等了快俩小时实在太无聊了,一直犯困。于是她就将两只小石狮子移到一边,自己往俩个狮子中间那么一夹。这样,无论她犯困,往左倒还是往右倒,都有东西接着不至于摔跟头。 “……” 正打瞌睡,突然听见门“吱嘎”一声响了。 花惊初立刻睁眼看去,是一个腰间别长刀,后背插两杆银枪的少年。少年揉着眼睛打开门,用门闩将两扇沉重的大门固定住。他弄完了,才睁开稀松的睡眼,看到了石狮子旁边的她。 花惊初:“嗨?” “你!”少年一副很惊讶的表情,刚才还跟鸭子一样眯成缝的眼睛瞪得溜圆!他一根手指指向她,一脸不可思议:“怎么是你?” 花惊初歪头:“你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我可太认识了! 白屿都想跳起来了! 她可是《水牢一夜》的女主角啊,和自家少主嗯嗯啊啊过了一夜的人啊! 那本漫画他才看了两遍就被少主给抢过去霸占,后来还给撕了。呜呜呜,还让他去斋买断了所有的画本,那可是他几年的私房钱。这么惨痛的事情他的记忆如何不深刻。 上次就在天衍院外面就看到这个女孩,这次又见到,总不能是巧合吧?到底想干嘛。白屿没好气的开口:“你找谁。” “这位小哥。”花惊初想站起来,但腿好像蹲麻了。只能保持下蹲的姿势,仰头谄媚地笑。她知道面前的少年是韩陌的小侍卫,但是不知道姓名:“我想找一下韩陌、韩九公子,他是住这里吗?” 白屿一愣,心道:还真是奔着少主来的。迟疑了一秒,立刻否认:“没有,不认识,你找错了。”说着就打算把门闩挪走,把门重新关上。 花惊初连忙阻拦,奈何双腿蹲的太麻了想站站不起来。这小侍卫的反应充分证实——这就是韩陌的私宅!情报没错。然而,就在白屿紧急关门,她着急站起来之际,院内传来了一声大喊。 “白—屿!” 花惊初:“……” (怎么感觉不太妙) “哇!”小侍卫的反应极为激烈。他将手中没蹩住的门闩一扔,浑身僵硬,压低声音道:“姑娘,都怪你在门口喧闹,把他吵醒了。” 话还没说完,便感到迎面吹来一股杀气。花惊初抬眸,看到一双雾蓝色的眼睛,就像水拨开白茉莉的一层层花瓣儿,露出来的颜色一样。 他:“白屿,我说了什么。” 白屿:“不到午时,不要喊您。” “那现在几时?” 白屿一副哭腔:“巳时。” 他出来的那一瞬间,花
惊初的目光全被夺走。 眼尾上挑,睫毛纤长,瞳色有一些雾雾的蓝,在阳光下看上去有些发虚。就算是早上没有洗漱、头发还略微凌乱,可看上去仍整洁干净。 “韩陌。” 忍不住开口,她激动地挥了挥手:“你好!” 他这才注意到还有人。循声,看到了夹在两个石狮子中间蹲着像小土包一样的女孩,女孩龇着一口大白牙,浅褐色双眸亮晶晶地看向他。一开口就是:“韩九公子,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