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惊初熬了一晚上。 她不仅将《鲛人世子》的原稿补齐了,还画了一本新作。 新作尚未取名字,但内容与昨晚发生的大差不大。她实在是手痒,忍不住将她和韩陌之间发生的事画了下来,不仅如此…… 还填上了后半部分。 新作中,女主名叫“阿晶”。阿晶和公子寒漠一夜露水情缘。新作的稿子就画到此处——阿晶骑在上面,女上男下,将寒漠给睡了。 花惊初不打算将新作刊载售卖,她打算私藏留个念想。将这一沓画稿用镇尺压住,再盖上黑布。 “咚咚咚”的敲门声。 “谁啊?”花惊初一愣,赶紧将黑布遮得严严实实,又压了几本册,才神情镇定下来道:“进来吧。” 蔓春双手托着一沓衣服,推开门笑道:“表小姐,是我!这是今日你去靶场的衣服。长弓也擦过了。” “好的。”花惊初莞尔一笑,但猛的想起一件事。 今日斋的伙计要来拿《鲛人世子》的画稿,她要去靶场练习射箭不在,便只能托付旁人了。 赶紧将画稿卷成筒状,用红线绑起来,叮嘱道:“蔓春,今日若有斋的活计来,说拿画稿。你便将此物交给他。” “?”蔓春狐疑,心道这是什么稀罕物。但她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在主子面前表现,忙演出一副上心的姿态,眨眼道:“表小姐放心,只要蔓春在,这房内的大小事务,一定料理得井井有条。” “拜托你了。” 花惊初手指拂过她双手托着的一袭骑射胡服。对去靶场练箭这件事,有点期待,又有点忐忑。昨夜,陈宝珠给她下马威,却意外告知了重要的消息——“少将军遴选”提前了。 朱紫国面积小,官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府邸和封地都是世袭制。凤林将军从十三年前病死后,他的爵位就一直高悬。百官上,请求另纳贤明以补少将军之位。国王宋明一直不允,没想到今年他却松了口。 少将军遴选,会从“天衍院”的世家子弟中选拔一名,骑马、射箭、剑术、笔试都出色的人。届时,这人会承继凤林将军的爵位,得到旧府邸和封地。 花惊初咬住嘴唇,不由得微微出神。 “来小鼠鼠,多吃点~”蔓春从囊里取了几粒花生,丢到银笼的食槽里。她心里奇怪,花栗鼠昨天还精神抖擞,今天怎么了。 “表小姐,它是不是生病了,看上去病怏怏的,连花生都不吃了。” 花惊初翻个白眼:“蔓春,你别管它。它装的。” “吱!”小东西气鼓鼓。大魔王你等着,我一定要让你的真面目大白于天下!鼠鼠我啊,今日立誓啦! “我今日去靶场练习,回来的可能有点晚。”拿了衣服到屏风后面换上,花惊初继续叮嘱道:“你要是饿了,不用等我。” 脱掉外衫,露出白皙光滑的肩头。上面赫然留着一个整齐的牙印。歪头一见到这处牙印,她心口灼痛。 赶紧换上骑射所需的皮革胡服,遮住这处伤疤她才安心些。隔着屏风,悉悉索索换衣,她忐忑的又说了句。 “对了蔓春,你看到我那块蓝田玉佩了吗?” 蔓春正偷喝桌上的茶,赶紧把茶杯放下,擦了擦嘴上的水渍。将军府里分三六九等,她平常只有白水可喝,这上品碧螺春是想也不敢想的。 “什么?”装作什么事都没干,蔓春恭敬回:“我没看见。” 花惊初声音支吾:“没什么,可能是我落在哪里了,你帮我留意一下。” 蔓春点头:“好的,表小姐。” 将军府的蓝田玉佩,还有些来头。是陈海老爷,为了彰显女眷尊贵身份,特意托人从西域带来一块宝玉,切割后雕刻而成的。 因十分珍贵,只有三块。一块给了将军府夫人——崔蚌,一块给嫡女——陈宝珠。最后一块,用边角料做成的玉佩,给了表小姐·花惊初。 蔓春知道此事十分重要,觉得是个立功的好机会:“表小姐放心,这玉佩我一定为你寻回来。” 花惊初也不能将昨日的事告之,只含糊道。 “无碍,你只需留意黑市的消息。毕竟是将军府的物件,捡到之人不敢光明正大拿出来卖,一定会到黑市上。你去打探消息,不要漏了行踪。花费多少银钱,我一律给你报销。” 蔓春心里一喜,这果然是个好差事。中间能眛下多少钱,全是她的本事。反正陈海老爷十分宠爱表小姐,甚至说得上偏心。再加上表小姐自己兜里有钱,她蔓春只要坐稳大丫鬟的宝座,必钱途一片光明。 蔓春笑嘻嘻。 <
> 花鼠鼠哭唧唧。 (吱!大魔王) —— 天衍院是一处特殊的地方。里面教的夫子各有所长,被世人统一唤作“祭酒”。 比如教导花惊初骑射的老师——郭奉啸。 郭奉啸穿着一身皮袄,躺在竹榻上一只手捏着酒壶,一只手拿着戒尺。长须,眉毛也长及颧骨。笑嘻嘻道:“袅袅啊,你这水平还是放弃了吧。” 花惊初站在靶场边,手中搭着箭矢,眯着眼睛正看着远处的靶子。此时一听老师如此说,立刻转过来道:“师父,你可不能乱讲。” 她一转过来,手中的箭矢也转了过来。 “哎,你这丫头!” 郭奉啸吓得脸色煞白,直接从榻上跳了下来,酒也散了,一只手指向她,大声呵斥:“花袅袅,你、你要欺师灭祖吗?” 花惊初心里又急又气,心里本就对自己骑射之术没底气,老师还这样说,不是煞她的斗志吗,不服气:“郭祭酒,此次少将军遴选,我一定要赢。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的。” “是是是,老师相信你。” 郭奉啸连连发抖,那锋利的箭尖亮了一下寒光,正对准他的胸口。这丫头的射箭技巧本就不过关,再加上一激动,万一松了手…… 他擦了擦汗:“你先将弓箭放下。” “哦,这个。” 花惊初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这个姿势极具危险。连忙将箭矢对准地面,松开了拉弓的手,心虚道:“老师,是学生疏忽了。” 郭奉啸心里这个憋屈啊。 天衍院谁不知道陈将军府上的表小姐——花惊初,是个喜欢画画,不学无术之徒。骑马、射箭、剑术、笔试,样样倒数。 其他的老师都不愿意教她,只有他郭奉啸,因为没什么真才实干,只是在天衍院挂一个“祭酒”的名牌,混口饭吃。这烂摊子没人肯接,只有他硬着头皮接下。 他想混饭吃。 他原本想着这花惊初也是个混饭吃的。两个混饭吃的凑一块,那不是刚刚好吗? 谁料,这“少将军遴选”的消息一传开,花惊初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不知为何变了个模样,今日竟然来靶场训练了! 他自然陪在一旁。 哎,差点小命不保。 花惊初一脸窘迫,连连道歉:“老师,是我不对。学生万万没有威胁老师的意思,还望您看在往日我孝敬您的份上,莫要生气。” 郭奉啸也知道她秉性不坏,只是这弓箭也太差了。连箭矢不能对人的规矩都不懂,还谈什么跟别人比试啊。心里愁得慌。 毕竟这是他的学生。万一出了岔子,那他还拿什么面子在天衍院混饭吃。连连摆手:“哎,老师今日身体不爽快,不能在靶场继续陪你了,你自个儿勤加练习,也许还有戏。” 花惊初一听,立刻点头:“一定不负老师厚爱。” 郭奉啸苦笑一声,拿着倒在地上的酒壶踉跄着走了。 “但愿如此吧。” 靶场上只剩下她一人。 花惊初重新拉开弓对准靶子,射了一箭。 这一箭软趴趴的,就像是飞鱼在海上被风吹得飘飘忽忽,忽上忽下。在半空中便到头栽下,插在了半路上。尾羽还晃了晃,似是对她嘲讽。 花惊初正感叹,忽然耳边划过一道风声。 只听“咻”的一下,一道黑线朝靶子射去,“啪”的一声正中红心。尾羽连晃都没晃,可见射箭之人的娴熟。 她大惊,何人如此精湛? 回眸。 一个蒙面的白衣女子立在靶场尽头,手中长弓银光簌簌,额间一抹红色隔得远了看不清是什么花钿。长身玉立,姿态袅娜。 花惊初下意识脱口而出。 “大美人啊!” —— 一箭射来,正中靶子。 花惊初隔着老远看见她茕茕而立。风吹来,袖带儿翻飞,就如同山峰之上长了一株雪莲花,淡然清丽。 手中弓箭搁下,花惊初还来不及向大美人搭讪。就听见一群人簇拥而来的声音。 其中一个道。 “快看,这里有个美人。不仅人长得标致,弓箭也甚好!” “你管她做什么。” 又有人道:“贱民而已,射得再好也上不得台面。” 陈宝珠带着一群附庸来到此处,一眼就看见靶场站了两个家伙。 <
r> 其一,是她恨得牙痒痒的表小姐,花惊初。另一个,是当着她的面,百米之外射中靶子的陌生女子。 这两人,一个瞧着碍眼,一个抢了她的风头。陈宝珠怎么能忍。 不过,她是什么身份。无需说话,自会有人开口攀咬。 旁边立刻有人道:“就是,咱们是什么身份。将军府嫡女,镇远侯府嫡女、次女……无籍贱民,也配同我们一较高下!” 陈宝珠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身边最会怼人的,便是这个镇远侯府嫡女——崔珊儿。崔珊儿是母亲的亲侄女,得叫母亲崔蚌一声“姑姑”。 还有一个人,是镇远侯府姨娘所生次女,叫崔瑚儿。她们俩名字合起来便是——“珊瑚”。和陈宝珠的“蚌内有宝珠”一样,都是祥瑞之意。 陈宝珠搭弓射箭,箭矢“咻”的一声。 “唔……”花惊初一愣神的功夫,那箭矢便从她耳边飞过,风声呼啸。她觉得浑身冰凉,一瞬间竟闻到了血味。 回头看,只见陈宝珠射得这一箭,也钉在了靶子正中央的红心上。并且将刚才白衣蒙面女子射出的箭矢,从中间拦腰劈断。 崔珊儿惊呼。 “哇,宝珠你箭术绝伦,世上无人能比!” “是啊,”崔瑚儿脸上绽开笑意,只是比较局促似有些害怕的感觉,结巴道:“宝、宝珠姐厉害。”陈宝珠朝她看来,她浑身一僵,连忙垂眸。 陈宝珠得意道:“那是自然,世上比我箭术还好的人怕是还未出生。我苦练十年,日日研习,岂是旁人几日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