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簇一簇的人们逐渐聚拢,拥挤在每一扇朱门之前,一束一束火把的光逐渐拢在一起,照亮了黑洞洞的天幕,嘈杂声逐渐响亮。蝉虫们汇聚一堂,齐鸣高歌,仔细一听,还能听到“土地”、“租金”等字样。
披着光滑丝绸外衣的人们逐渐醒来,慌慌张张地询问发生了何事。
家丁们备水、堵门,或是不知所措地低头待命。
高门大户皆位于嵩县的中心,几家大姓之族邻里相接,正是方便了围堵的人群。
与喧闹的街巷不同,赵家的主事赵吉此刻衣冠齐楚地坐在屋内,面色不豫,手里的盘串缓缓转动。
“老爷…”他的夫人看看屋外的喧嚣,又看了看屋内静默不语的赵吉,刚想问些什么,就想到了几月未曾见面的赵老板今日突然来到了她的屋内,她承认原先她是颇有些惊喜的,现在想来怕是早知会有这一遭了。
呸,偏偏有事了才想起我这一处。赵夫人心中暗暗唾弃。
只是面上依旧温柔似水:“老爷,这外头之事……要作何处理?”
赵吉没有理会她的话,依旧闭着眼,沉默地转着手串。
啐,装什么心有城府运筹帷幄。赵夫人心想,要是真没大事就让我去睡一觉啊。
边想着,边倒了杯水,犹豫了数息,还是先把倒好的水放到了赵吉面前,而后才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大喝一口。
门外佃农们的高呼声愈演愈烈,只是几家大户皆是默契地久久闭门不出,像是等待着什么。
沉重宽厚的木门被佃户齐力地撞击,一声声蓄力的口号逐渐统一。
无奈庭院深深内,衣冠齐楚们对此并无任何指令,门内家丁只得冒着冷汗,继续以肉身堵住濒临倒塌的大门。
有人心中激昂,因为将要到来的未知命运,这是押上破屋几尺,菽粟几斗的赌注;有人心中凄凄,因为将要到来的未知命运,这是或有的一场豪赌,成则不再苦于压迫,败则落狱流亡。
所有人都在等待时间的答案。
……
中秋圆月之下,鼓点愈发密集。
越昭的心和鼓点一同,跳得愈加重且快。
当她意识到什么,站起身高喝“禁军”时,为时已晚。
鼓点声掩盖住了行军的脚步,一群不知从何方而来的身着盔甲的士兵早已将大殿团团围住,殿内一时混乱不堪。
在重重黑色盔甲之外,走出了一个暗红盔甲的人,脚步略有虚浮,有些肿胀的脸像是泡在油罐里数十年的模样。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高座之上的越璟,仿佛是要生吞活剥了他一般。
在他出现的一霎那,原先慌乱嘈杂的大殿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一瞬间所有诧异压过了惶恐。
“先太子!”有人低声惊呼。
越昭捕捉到了那一声惊叹,才意识到眼前人是谁,复又细细打量了这位从小代替自己身份在皇宫里长大的陌生人。
但这位先太子压根没有注意到越昭这个人,眼里愤怒的火框只装得下高位之上的越璟。
“越璟,我的好皇弟。”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长久未说话而产生的滞涩沙哑。
越璟睥睨着他,没有开口。
先太子眼中的怒火烧得更盛。
“呵,总归你如今的位子在今天也该坐到头了。”先太子挑起嘴角一笑。
越璟见到他没有诧异,也没有被他的挑衅激怒,反而像日常问候一样,不咸不淡地说:“许久不见了,越伯。”
“是啊,许久不见,看来我的好皇弟成为一国之主后日子倒是比从前好上不少。”
越璟突然笑了,笑得很凉:“确实好上不少,大概是比皇兄在地牢里的日子舒坦的。”
越伯怒目圆瞪。
“越伯,你以为这样正大光明地造反就能登上皇位吗?众目睽睽,名不正言不顺。”越璟慢条斯理地说。
“有何不可?只要你死了,这皇位只能是我的,届时众人如何纷说还不得屈服于我的权势。”
越璟依旧气定神闲:“那朕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一招手,不知从什么角落涌出了数量更为壮观的禁军卫队,以越璟为圆心,层层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