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身后的一个箱子:“没了姬氏的名头,我至少希望给你撑起点场面,虽少了些,但这些年还剩下的房子、地产全在里头了。我知道公主的俸禄并不多,你也不用感到负担,你娘当年嫁入宫中时的嫁妆比之千倍。”
他笑了笑:“想来那些嫁妆如今也没有到你的手里吧。”
越昭默认。
他嘲讽似的哼声:“皇室向来如此。”
“行了。”他长叹,“该说的都说了,现在也没什么好说了。”
他依旧温和慈爱地看着越昭。
越昭别过脸,起身背着他:“你没有问过先皇后。”
姬鸿带着笑意温声问:“好,她如何了?”
“前日我命宫女去看过她。她不太好。”
“这都是她的命。”姬鸿叹道,“各人有各命。”
房中安静下来。
“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越昭说。
“没有了。”身后的声音苍老、缓慢。
“好。”越昭说。
她推开门,向前走了三步,停下脚步。
霎时间官兵从四面八方涌入,黑漆漆一片,安静的院子充满了兵靴的厚重声,将小小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越昭转身看向姬鸿,眼里无悲无喜,她的嗓子有些哑:“您没有选择。”
姬鸿靠在太师椅上,就那样和蔼地看着她,像她刚进到这间屋子时一样,一样的姿势,一样的眼神。
官兵纷纷进入屋子,以刀锋架住姬鸿的脖子,姬鸿被迫起身,却不见狼狈,只是依旧那样静静地看着越昭。
越昭和他的目光交集,轻轻动了动唇:“我也没有。”
声音很轻,轻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没人听得清。
没有等到越昭下令,也没有等到官兵挥刀,姬鸿的嘴角突然溢出鲜血,他勉强维持脸上的和蔼,克制着颤巍巍的声音,打趣一般地说:“人老了,总是要点体面。”
良久,越昭挥挥手,姬鸿身侧的官兵退散开来,她一步一步,重新走进那间小屋,站在姬鸿面前。
姬鸿被松开,脱了力,松松垮垮地斜斜歪靠在太师椅上。
越昭端详着他,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在鼻间闻了闻:“是在里面放了东西吗?所以你一开始就没给我斟过茶。”
姬鸿气息渐弱,但看向她的眼里浮上满意的神色,微微点头。
越昭放下茶盏,默然站在他面前。
直到姬鸿闭上了眼睛。
她倾下身,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姬鸿的耳畔轻声说:“陈广风与你应当还有联系吧。”
忍了忍,她最后还是咽下其他更多的话。
她想问,你为何要将我推上朝前,又为何要在今日像是早就预料生死一样扮演一个爱子爱孙的祖父,为何,不再做一点反抗。
覆上他的眼睛,越昭想,大抵人到了某个时候都会翻涌出全然不同的心境。或许是长到年老时分,或是遭遇重大变故。
如果她的心再硬一些,她对此就不会产生任何情绪,包括同情。
许久后,她起身,却对上了门口胥从钰的目光。
“你来了。”越昭淡淡地说。
她直直走出门外,与他擦肩而过,没有停留:“去告诉陛下,姬鸿已死。”
“那姬氏那些族人……”胥从钰问。
顿住脚步,仿佛思索片刻,越昭说:“看管起来。”
要出院子时她又停下:“这些事处理完后告诉皇兄,近些日子有点累了,我要在得胧酒楼休息半月,正好处理一番楼里的事务,届时你也要上任军机院了吧,以后不用再跟着我了。”
胥从钰欲言又止,顾忌周围的官兵,最后只应了一声“是”,然后目送她离开,继续处理现场的情况。
越昭赶走了本要跟着她的胥从钰带的禁军,又一次独自一人走在那条街上。
她不记得自己走了多远,最后敲响了一道门。
开门的是她熟悉的面孔,越昭很疲惫,但看见她还是强撑着挂起面具一样的笑容,故作轻松道:“听说你又要去江州了,这次带上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