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入口是鲜香,全无一丁点儿苦口。
她也就一口气喝光了,喝完还觉得不过瘾,忍不住舔了舔勺子。
这个不好的习惯,从前只有近身伺候的金钏和女萝知道,如今被卢氏看见,郑泠有种秘密被看破了的囧意。
喝完汤,她对着卢氏说了句谢谢,转移话题,也是真心夸赞:“三嫂手艺真好,这参汤不苦。”
听见夸赞,卢氏忙忙碌碌辛苦了一晚上,顿觉值得。
她满面骄傲,笑吟吟她对着郑泠分享了熬制的过程:“这参汤的底汤是用猪肚和鸡一起熬制的,听起来没什么复杂,步骤却错不得一点。新鲜的猪肚包上乌鸡先大火熬一个时辰,这时候汤中的精华才会出来,取了这高汤,再与人参党参一起火细炖一个时辰,党参味甘,足以中和人参的苦,就成了你如今喝的这一碗。”
郑泠虽不会厨艺,也没进过厨房,但听的认真,边听边点头。
卢氏见她一脸好学的样子,说得越发开心,还与她聊起了其他汤的熬制方法。
高门大户的贵女,日常的各种教习之中,有风雅的琴棋画,也有实用的女工庖厨、算账持家。
她从前尚未出阁时,就热衷于各种吃食,属厨艺学的最好,虽不必她日日亲自下厨,还是有了一手好厨艺。
出嫁之后,她也曾为亡夫洗手作羹汤。那会儿她们夫妻恩爱,每每为他做菜炖汤,他也会认真地吃,欣赏地夸赞她的厨艺。
她也曾告诉他每道菜是如何做的,彼时他认真听的神色,就和郑泠差不多。
只是后来他与崔家大郎,一起战死沙场,就再也无人赏识她的厨艺了。
人道是“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1】
她是没了食客,又能做给谁吃?
于是此后,也就没怎么再进过厨房。
如今她难得进到厨房,为郑泠做了一碗汤,倒是叫她捡起这个被自己荒疏的技艺,和承载着她昔日快乐的兴趣。
卢氏不自觉对郑泠敞开心扉,倾吐这些。
郑泠听后鼓励她:“三嫂有这样一手好厨艺,平白埋没了,岂非可惜。就算没有食客,那就做给自己吃。人活一世,未必要为别人而活,就为自己吧,三嫂也要多多爱自己一些。”
卢氏很是感动,她自从守寡之后,那些女规女训女责,无一不是要她做个深居简出,低调行事的寡妇。
若非近来郑泠嫁了过来,她和大嫂,才多有了出自己院落的机会,陪同她一块儿吃饭。
不然,此前她们两个寡妇,都是带着孩子在自己院中足不出户的。
经此一事,卢氏便常常进厨房,有时候做了各色糕点,就会亲自送到郑泠和王氏的院子里,常与她们串门。
礼尚往来,郑泠也会牵头在自己远中办个茶会,招待二位嫂嫂和两个小侄儿。
妯娌三人,相处的越发融洽。
崔夫人看在眼里,这些年来老大媳妇和三媳妇,没了丈夫之后,为了避开崔挚和崔忱霜,越发不爱出来抛头露面。
连给她请安,都是要等着他们父子离开府上,去了廨署,才会过来。
逢年过节更是不必说,只让仆妇送了两个小孩儿过来,她们却是不出来的。
若非小六迎娶了郡主,她才以‘要她们招待陪伴郡主’为由,让她们出来,一日三餐一同用餐。
见她们其乐融融,一改往日的暮气沉沉,崔夫人也宽心了不少。
郑泠也是这样想的,她十分喜欢这样的家庭氛围,人多热闹,又没什么争端吵闹。
她也很喜欢蕴儿和幕儿,看到他们,有时也会想,日后她若有了孩子,不知是个什么样。
想着想着,就会想到崔忱骦,他长得不差,自己长得也不差,他们若是有孩子,必定也不会差。
起码也该和蕴儿和幕儿一样,秀气可爱。
她身处这样的幸福之下,时常会想,要是一直都如此,这一生,也就不算白活了。
然而,世上之事,总是与愿违。
花开自会败,好事难长久。
这一年的朝廷四面楚歌,李叡与夏弋两方叛军,分为两部,一面持续攻打都畿道河南道,企图直取陪都洛阳;另一部河东军则向西行军,攻打关内道。
崔氏父子带领的左右武卫和左右威卫,远赴河南道支援,如今关内道危在旦夕,于是朝廷又派了左右骁卫北上关内道,对抗夏弋那支叛军。
长安之外的土地,战火频起。
新一年的上元节,头一次没有解除宵禁。
那绵延两百余年的上元花灯会,第一次中断。
有江湖术士一语道破天机,说长安东北方位,有紫微星临凡。
有人想起来,曾经第一个大一统的帝国——赵朝【2】,正是发迹于冀地。
而这位自立冀王的原河北道节度使李叡,便是出自赵郡李氏。
这一支氏族,恰是七百年前的赵朝末代王族,为了保命避祸,由‘赵’姓更改成了‘李’姓。
于是舆情如洪水,有声音四起,说这个东北方位,指的就是冀州河北道;紫微帝星所指,除了冀王李叡,别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