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止对他有印象,是那日做菜出了错的厨子。新来的对王府工作不太熟悉,最近在后厨盯工也没再看到他出过错,看来是把她那日说的话听进心里了。
阿止端起托盘,正欲离开,厨子略带紧张的声音响起。
“阿止姑娘……”
阿止侧眸看他。
那厨子眼神有些闪躲,快速觑了眼周围,许是见后厨无人,便送了口气,耳郭染上一层粉,鼓起勇气说:“阿止姑娘,去后厨的路上不免淋雨,你端着姜汤不便撑伞,可否让我为阿止姑娘撑伞过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示好,阿止脑袋微微发懵。
她记得自己之前可没给过这个厨子好脸色,他竟然还愿意亲近她?
从前为太傅时,凡是被她言语数落过的人,无一不是畏惧她、不敢亲近她。阿止也知道自己训人时脸色过于骇人,语气凶厉,对他们的行为便从未放在心上,但这厨子想亲近她倒是头一个。
阿止面色古怪,瞥见他眼底的小心翼翼,恍惚间似乎看到宁川第一次进府时的忐忑和紧张。
眸光晃了晃,阿止敛眸淡声道:“可以。”
外头下着细雨,她端着汤确实不便撑伞,有人愿意给她撑伞,她何乐而不为呢。
厨子欣喜,忙不迭接过她身侧的油纸伞,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行至门前,抬手撑起伞,罩在二人头上。
阿止看了他一眼,先一步跨出门槛,以一副聊天的口吻问他:“这些日子,后厨的规矩可记下了?”
厨子忙应声:“记下了,多谢阿止姑娘那日的提醒。”
“你叫什么?”
厨子眼中似闪过惊喜,话都说的磕巴起来:“宣、宣承、”
末了,他又补充:“宣告的宣,承诺的承。”
阿止奇怪地扫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结巴起来。
宣承模样清秀,内外都流露出一股不符合后厨油烟的气息,更像是一股清流汇入这油烟之地,却不沾染半分,仍旧一身清爽朗月。
那一身皙白肌肤,掌勺的手也是根骨分明,一点不像是个烧菜之人。
阿止微微迟疑,过问他人私事不太好,但她心中有个疑惑需解。
“宣承,”她略略颔首,赞许道,“这名字与你现在倒是不太相配,以前没做过厨子?”
宣承诧异,随即目露敬佩:“阿止姑娘好眼力,我确实是才做厨子不久,亏着在家中做过,现在能当一门活计傍身。”
阿止目视前方,状似无意聊起:“看你年岁不大,为何会来王府?”
“王府给的银子多嘛,”他微微羞赧,雪白的脸颊浮现一抹红,眼底沉着些许黯色,“我家中只我一人,双亲早亡,自小吃百家饭长大。年岁渐长后,我也跟着学了这门手艺。”
阿止眸中掠过一抹思色,将欲言语,余光瞥见通往房的月洞门,欲问的话便咽回腹中,侧身停步:“房你去不得,回去吧。”
宣承送她过来时提了一把伞过来,闻言抬眸望去,透过月洞门隐约可见房的轮廓。
他垂眸,握住伞柄的手往前推了几分:“嗯,雨天路滑,阿止姑娘留心。”
阿止左手托着托盘,空出手去接伞柄:“嗯,回去当心。”
宣承撑开伞面,面似不舍:“阿止姑娘,我先走了。”
“好。”
说来也奇怪,她与宣承拢共只见过三面,连着这次也才四面,为何他表现出一副很想亲近她的模样。
得了她的回应还暗自窃喜,当真是奇也怪哉。
阿止望着细雨下的那道清瘦的身姿,眸色微暗。
宣承这人,身形与夜里那人极为相像。
那人说的五感交易,目前她只感受到听觉的变化,其余暂且无变化。
五感放大,可谓是祸福相依。
阿止转动伞面,抬脚穿过月洞门。
青砖积着些微水面,灰蓝色绣花鞋单薄的很,踩在积水里,涌上一股寒凉。
阿止视若无睹,来到屋檐下合拢伞,随手靠在柱边,重新端稳托盘,眉目低垂,轻轻叩响门板。
房内响起咳嗽声,紧随着谢宁川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何人?”
“奴婢奉管家之命,给王爷端来姜汤。”